上一世，它有个不称职的家人（旭安）

2004年夏天，还没完全断奶的小欢来到我们家。大概是找不到妈妈了，小欢显得非常认生。我们用纸箱和旧衣服做了个窝，之后的几天里，小欢只是缩在纸箱的一角，只要我门一靠近，便奶声奶气的叫着。于是，我们每次煮好小米粥，放在小欢旁边便赶紧离开，远远的看着。半夜它会突然的叫起来，那声音像是在叫妈妈。母亲不太喜欢小动物，便吵着要把小欢送走。于是，晚上，我便把小欢抱进我的屋里，但同样不能靠得太近。但奇怪的是，小欢半夜再也不叫了。原来这就是它的安全意识，不愿让你靠近，也怕你走的太远。

慢慢的，小欢熟悉了新的环境，愿意让我靠近他，愿意让我看着它吃东西，愿意让我抚摸，愿意主动接近我。又慢慢的，小欢接受了我们这一大家子。

2005年，小欢一岁，我读初二，住校。每周五回家的时候，走到巷子口便能听到小欢的声音，走的越近，趴门的声音就越急，叫声越大。小欢属于永远长不大的那种，后脚站起来也不过到膝盖。它就前脚扒着我的衣服，后脚使劲往上跳。直到我把它抱起来，才稍微安静一点。

2006年，小欢两岁，我初三。母亲不知从什么时候也认定小欢是我们的家人了。小欢不吃狗粮，只和我们吃一锅饭。小狗不能多吃盐，幸好我们家口味也淡，一家五口，算是能吃到一块儿了。小欢不爱喝粥，除非给它加点菜，再加个馒头。不喜欢吃米，喜欢吃面，还得是汤面。我们不管谁做饭，都会习惯性的按五口人的量做。有时候做的不合小欢胃口了，还得单独再给它加个小灶，父亲说：“咱们家敢挑食的也就小欢了。”

2007年，小欢三岁，我高一。暑假时，母亲养了一群小鸡，一开始，我们还担心小欢会不知轻重，便把它拴了起来。可是小鸡在院子里乱跑的时候会跑到小欢面前。令我们吃惊的是小欢竟然和小鸡玩了起来，于是，那条绳子就再也没用过了。闲下来的时候我们会较小欢一些动作，比如握手、接东西，它一样都没学会。但是小欢很守规矩，比如我们吃饭的时候，它只在外面守着，从不进屋。即使给它一块肉，它也是叼起来，然后走出去，放在自己的饭盒里吃。这个礼节我们可从来没教它。2008年，小欢四岁，我高二。小欢像其他狗一样，胆子很大，虽然矮小，但是声音绝对比一些大狗还要洪亮。唯独怕一样东西，就是过年的鞭炮。每年除夕，总是早早的躲进我的床下，这时候可能它仅学会的一点礼节也忘了，无论怎么叫都不会出来。于是，每年除夕和初一，小欢都是在我的床下度过的。但是这一年除夕，或许是小欢记错日子了，一下午都在院子里趴着。父亲放鞭炮的时候不小心把门关上了。一听到鞭炮声，小欢便突然被惊醒了，拼命的往屋里跑，然后胡乱的趴门。父亲见状 ，笑着说：“多大了啊，还怕鞭炮呢！今天不能进去，也该练练胆子了。”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便喊道：“小欢不见了！”我们翻天覆地的找了一大圈，院子、屋子、床底，全都不见小欢的踪迹。我们便意识到，小欢这是离家出走了。于是，大年初一，我们便在寻找小欢中度过。

三天过去了，依然没有找到小欢的踪迹。母亲也埋冤父亲说：“都怪你，把它吓跑了吧！”正当全家人失落的时候，初四一大早，母亲开门的时候，小欢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活脱脱一副小孩子受了委屈，离家出走后发现生活不下去了，又灰头土脸的回家的模样。一家人都笑了，赶紧拿出好吃的一番伺候。从那之后，除夕放鞭炮之前，我们都会记着先把小欢请进屋。

2011年，小欢七岁，我读大二。父母放弃了家里的药方，到市里开了一家私立疼痛科理疗店。没时间照顾小欢，便把它寄养在姥姥家。一年见小欢的次数便和串亲戚一样。每次去姥姥家，除了给姥姥姥爷的礼品外，也会给小欢带点好吃的。我在学校，弟弟高中，父母的生意刚起步。这一切小欢或许意识不到，但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2013年，小欢九岁，我开始大三实习，加班、采访，忙的不亦乐乎。父亲的生意不错，两年的时间，在郑州周边也有了点名气。上门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父母也开始考虑买房的事。我听说了父母的打算，开玩笑说，可以呀，到时候顺便也能把小欢接回来了。母亲顿了一下，“小欢早被你姥姥卖了。”一瞬间，我突然像失去了什么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何表情，“为什么？”我问。“你姥姥说狗老了，都八九年了，再不卖就卖不了了。”我便不说话了，这已经是半月前的事了，又是姥姥做的决定，我能做的，或许只剩接受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总幻想着小欢会逃出来，它那么聪明说不定会有办法的。星期天的时候，也到过附近的狗场，可是并没有小欢的踪迹。慢慢的，我也就意识到了，小欢回不来了。但是每次回到家，做饭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的多做。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说，“咱再养一只狗吧？”我总是轻描淡写的说算了吧，现在谁都没时间照顾它。的确，父亲每天的病人很多，从早忙到晚。弟弟上了大学，我又离开了郑州，开始了北漂。我怕

2017年，小欢13岁，离开了四年，我在北京。公司来了位爱宠物的同事。每天跟我们讲她和她家猫的故事，有次她把小猫抱到了公司，被我强行夺过来逗整整一下午。下班的时候，她说：“Andy（我的英文名，同事习惯的称呼）今天的你很不像你。”我问怎么了。她说：“你工作起来很认真严肃，怎么一见宠物比我们女生还没抵抗力。”我笑了笑。“你这么喜欢宠物，怎么不养一只呀？”同事接着问。我说不要了，总不能让人家跟着我一起北漂吧，再说，我要是哪天回家了，它怎么办？不管养什么，它都是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你，你是它这一生唯一信任的人，你得对它负责。

2018年，小欢14岁，离开五年，我还在北京。连我自己都忘了今年是2018年了，还是一个人每天上班打卡，下班回家。在这个充斥着各位伟大梦想的城市里，你要想生存，要的不仅仅是努力。于是我习惯了每天凌晨一点钟睡觉，早上七点之前起床。于是没有了时间去想很多事。

有一天，在小区门口看见了一则启事，是一个主人把自己的小狗弄丢了，或许是其中的照片，或许是小狗主人写的那句话。一瞬间又让我想起了小欢，它也喜欢像照片中的小狗那样看着我，一样的角度，一样的眼神。

小欢14岁了，如果还在的话。它一定已经步履蹒跚，走不动路了，需要我抱着它才能在院子里溜达，不过，还是一样的喜欢吃面；喜欢躺在地上，四脚朝天，让我给它挠肚子；还是一样的害怕鞭炮，需要在我的床下度过除夕，如果它还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