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行之八)又见藏宝们

      时光如梭,转眼我的藏宝们已经毕业两年了。两年来与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没有见过面，只是偶尔通过QQ或微信问候一下。我在甘南的消息被他们从朋友圈截获后，孩子们一下子兴奋起来。他们接连给我发信息让我一定去看看他们。说实话，我也想见见他们了，很想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通往玛曲的路迂回曲折，沿途风景美丽如画，草原依旧以它宽厚的胸怀接纳着每一个来来往往的游客。弯曲的山道上车不多，人很少，遇美景就随处停下来，极尽所能地远眺，奔跳，或者干脆放开喉咙吆喝几声，身心也随之松懈。一路坡陡弯急，我们停停走走。一路我很多次地在心中想：我的藏宝们就是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四年，不知当时还年幼的他们是否有过胆怯，也不知遇到下着厚雪的冬天他们又是如何回家的。心中这样想着，念着时，玛曲离我更近了。孩子们不间断地打着电话，问着我的车牌号，打探着到哪里了。

      终于看到玛曲县城的标志了，一辆黑色的本田疾速地从对向冲了过来，停在了路旁。 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从车窗里探了出来，一张张笑脸乐开了花。他们从车上下来时，一双双手中都捧着洁白的哈达，很真诚地献了过来，然后激动地抱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还是一如过去般不善言辞，好在我能读懂他们表达不出来的那种纯朴和热烈。

      坐在藏家乐的帐篷里，已经长大的小宝们像模像样的尽着地主之谊。远远近近的小宝们都赶过来了，次知南木加依旧是大哥的样子。从合作赶来的班长才让吉仍然最具号召力，做事稳妥细致。贡保草还是不爱说话，但喜欢坐在我身边靠我最近，问一句她答一句，时不时羞涩地笑一笑。上学时最淘气的才让华旦一下子长大了，也懂事了，他还是最喜欢腻在我身边，其他靠过来的小宝都被他推开了，他依旧亲切地叫着我：“妈”，然后故意做出淘气的样子抵过脑袋让我再打他几巴掌。而让我最欣慰的是三年级因为父亲得病想不声不响辍学，后来班长告知我之后我硬把他留下来并资助他到实习的代去呼加也上班了，和桑吉加、才旦卓玛还有上了大学又退学了的日西草以及一边上大学一边工作的贡保吉同在碌曲歌舞团上班。那天几个男孩子专程请假从碌曲赶来了，女孩子因为有演出请不了假。旦增岗奥还在大学老老实实上学。而变化最大的是道吉扎西,他完全长成了草原汉子，虎背熊腰，脖子上挂着一串念珠，不再跳舞的他进到一家公司上班了，性格依旧直率。上到三年级没有跟我告别就辍学的周娃桑毛也来了，她一直低着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不过她现在在一家网吧当网管。最后一个来的是留学新加坡的次知吉，她刚好回国，那天她从四川赶到时已经很晚了，再见她时愈加漂亮的容颜背后更多闪现着独立自主的思想的光芒。而最让我牵挂的是才让旦得，这孩子性格内敛，不善言词，听其它孩子说过一些他毕业后的情况后愈加牵挂他了，但那天他偏偏在牧区，因为没有公交车,所以他没有办法赶过来，视频中原本汉语不好的他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胀红着脸说他骑摩托车赶过来，八月的草原已经开始冷了，我让他别来了，他很听话地“呀”“呀”地答应着，但却把头别一边去，到最后他不说话了，只是用手抹了抹眼睛。

      2011年9月，第一次见到他们时他们浑身飘着酥油的香味，叽哩咕噜地说着藏语，一个个用陌生而排斥的眼神望着我，而现在当年让我望着他们而不知所措的小家伙们一个个都已长大，而且个个都长出息了，我不知道心里有多愉悦，我很感谢在我的半生中能遇到他们，并陪伴他们走过不一样的四年，同样也留给我四年不一样的记忆。

      藏家乐搭建在玛曲郊外的一处高坡上，我们席地而坐，长几上摆着烤肉，奶茶，藏包和酒，我们围坐在一起，听他们讲发生在上学时的趣事，听我讲他们刚进校时的样子。我们讲第一个国庆节放假后不会汉语的昂秀和江他尔没有按时返校时我无处寻找的焦灼，讲自那以后我给他们每人做了一个牌子，牌子上面印着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告诉他们找不到学校时可以让别人帮打我的电话；讲为了逼他们说汉语，我拿走了他们的八宝粥或饮料，让用汉语要我才能给他们时他们拗口的汉语和羞赧；讲多杰昂秀把别人打伤住院后，他父亲非说我是汉族肯定只会帮着汉族，怎么也不肯相信我，然后和我吵得天昏地暗怎么也沟通不了的委屈；讲最乖的旦增岗奥和才让旦德也会打架，挨打的孩子家长在我们办公室一次次愤怒地挥起拳头，我一次次拉着他俩劝说家长的紧张和担心；讲脾气火爆的他们如何一次次打架，而我在一次次训过他们之后又怎样顶着压力，费尽心思护着他们；讲第一次带他们去剧院看演出时，他们都抢着拉住我的胳膊，紧紧围在我身边,生怕我会丢掉他们的纯朴，讲也是从那天开始，我知道了他们在那个城市里唯一信赖和可以依靠的人只有我，所以我下定从此要护着他们的决心。掀开记忆的帷幕，往事历历 在目，无论痛苦还是艰难，再说起来时都变成了幸福和甜蜜。高兴起来了，他们忘情地唱着藏歌，已经有两年没有听到他们动听的歌声了，他们纯净而优美的歌声混着草原的气息，在风中飘荡，如天籁之音。

      帐篷外是弯弯曲曲的黄河，这里就是被玛曲命为“黄河第一弯”的地方，夕阳下，黄河失去了汹涌奔腾的气势，如一条银蛇，似一条白炼，泛着波光，穿过草原，迂回萦绕。玛曲注定是一个让人留恋和牵挂的地方，不只是因为这里风景如画，更是因为这里有一群藏宝让我此生都心系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