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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与花园

2018-04-18  本文已影响74人  东非虎
刺客与花园

(本故事纯属虚构。)

1. 口供

以下所述内容为日本关东军驻上海特高课绝密档案。

档案编号:1001

记录地点:关东军驻上海战地医院

日期:1940年9月18日

供述人:彭思

记录人:贾雨(新政府上海情报处科员)

由于该犯人的身份背景比较特殊,且考虑其严重的伤情,没有立即进行刑讯和审判。因此在医院中,对其愿意提供的信息和情报进行记录,当事人承认其枪杀日本驻华参赞松本亲之这一事实,并口述了事情的经过和原委,至于其他与之旧国民党政府军统特工身份相关的信息,该犯一直缄口不言。后其在医院中离奇身亡,死因不详。

2.刺客与花园

我从来不相信汪精卫那套什么曲线救国的鬼话,他组建的那个新政府只是日本人的木偶,当时我同意同他们合作,完全是为了实施我们组织制定的计划,包括清除那些我们觉得应该清除的重要对象。

我痛恨日本军人,更痛恨汉奸,尤其痛恨那种反复无常的叛徒。当我们潜伏在汪伪情报部门内部的一个小组被查出来并被一网打尽时,我立即感到了威胁。一旦有人成为转化者,我的真实身份马上就会暴露。转化者就是那种反复无常的叛国者,一开始坚定的为我们服务,一旦被查出来,就变节投敌,不惜出卖自己的同胞以求苟活。

根据军统的指令,我的行动计划必须得提前,汪伪上海情报处的人已经注意到我了,这些汉奸直接受驻上海日本特高课的领导。最近他们在整个上海大肆搜捕所谓反日通共人士,上海被日军占领后,过去的公租界早已不能够再作为庇护所,日本的间谍在那里到处渗透。我估计被捕的内线里出现转化者的情报是真的。

当我出门时,叫了一部黄包车,我注意到有两个可疑的人在后面尾随我,我是通过几次的停留换装和换乘车辆,才甩掉了“尾巴”。然后直奔我的目标-日本驻华使馆参赞松本亲之在上海愚园路的官邸。一路上,我看着愚园路那一个个路口和一条条错综复杂,仿佛深不见底的弄堂,想着这里面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战。同时我又想起了一个人,我的一个名叫余准的远房亲戚,在一战刚刚爆发时,他放弃了自己在青岛大学的英文教授的职务,跑去英国给德国人做间谍。后来在英国被捕并被判绞刑,具体原因至今还是一个谜,只有一点可以在报纸上得到证实,他当时杀了一个叫艾伯特的英国汉学专家。当他的家人收到了德国政府的一笔金额不菲的抚恤金时,他德国间谍的身份才被揭露出来。他的妻子由于无法忍受周围人蔑视的目光,携幼子举家移居到海外,有人说她去了香港,也有人说她去了美国。

我跟他不一样,我做事可都是出于民族大义,我有时会这样激励自己。其实,作为特务,我们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拜访前,我同松本亲之本人通过电话,(当然,这个电话可能已被监听。)所以此时我的拜访并不算冒昧,与之相符的是我那时的身份--汪伪政权经济部的高级参谋。

我向门口的卫兵递上名帖,说明来意后,一个身着和服的中年日本妇女将我迎了进去。

“您来了,松本先生已经恭候多时了。”她低头向我鞠躬,谦卑的说,从和服的颜色纹饰上看,她应该是这里的女管家。

松本亲之的公开身份是日本帝国驻中华民国大使馆参事,日本内阁任命的的高等二等官,主管上海工部局。既然入驻的是一个大人物,我本以为这里是一个戒备森严的地方,并没有人搜查我的身体和我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当然,我这时的掩护身份应该是主要原因。进去以后,我才惊奇的发现。里面是一座很大的花园,除了门卫之外,这里面没有一个士兵把守,可能这里的主人不希望拿着军刺的日本宪兵的存在会使他那美丽的花园大煞风景吧。我注意到花园的小径每隔十米左右就会有一个分岔,每到那个分岔口,日本女人都引导我往左走,一直到那西式洋房的门口。

这一切似曾相识,那花园就像一个迷宫一样,不按特定的方式走,很容易迷路。它使我想起了我曾祖父曾经撰写过的一本书,里面描述过这种花园的形式和布局,想来真是如梦似幻。

“欢迎您!彭先生,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真是贵客临门啊!”身着日本便装的松本亲自出来迎接,倒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他个子不高,梳着寸头,留着小胡子,戴一副圆边眼镜。虽然头发已经白了一半,但他人很精神,与表情严肃的日本军人不同,他更像是个教书先生。

在上海和平饭店的一次聚会中,我曾同这位松本先生有过点头之交,但当时人很多,并没有当面谈过话。

“彭先生此时能光临寒舍,说明我们是有缘的。怎么样,喜欢我的花园吗?”松本用他流利的汉语对我说。曾经在东京帝国大学任汉学教授,在中国经商待过长达十年,他的确是一个学术界公认的汉学家。然而,我必须杀死他,因为他是上海政商界同日本军方和伪政府的重要联络人,也是淞沪战场上日军军需品补给的调度人,手握实权。同时,他不断鼓吹他们所谓大东亚共荣的皇民思想,企图在思想上奴化占领区的百姓,甚至参与诱降国军将领。蒋委员长曾说过,“我们不怕鲸吞,就怕蚕食。”  能在战场上形成对峙局面的关键时期除掉他,胜过歼敌1万。

目标已经出现,此时我看他的眼神就如同猎手看到猎物一样,就等机会下手了。

他能亲自出来,原来就是为向我炫耀他的花园,倒是让我挺吃惊。

“您看它像什么?”松本问道。

“我看像个美丽的迷宫。”我想了一下,这样回答。

“完全正确!”松本显得很兴奋,“看来我们有共同的话题,请彭君来我的书房一叙,就谈谈我这迷宫般的花园吧。”

不急,不妨先听听他想说什么,我们近在咫尺,上海特高课的人就算尾随到这里,也来不及救他了。我对自己的身手和枪法还是很有自信的,那把枪就藏在我的黑色公文包夹层里,是一把特制的德国袖珍博朗宁手枪,它又小又薄,甚至可以藏在女人的化妆包里。

一场上海滩上的生死谍战,一次精心策划的刺杀,一个迷宫般的花园就这样鬼使神差般的交织在一起,像是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特地展示给人类的一幕黑色幽默般的魔幻剧。

3.对话松本

松本的书房是古色古香,其内饰让人感觉像是一个清末大户人家的书斋。绘有仕女图的屏风,架子上的釉里红花瓶和桌案上的文房四宝,一对青铜的仙鹤嘴上各叼着一个烛台,中间摆放着一个青铜香炉,还有那些玉器,这套乾隆镂空玉香炉明显是从旧宫廷里出来的,他能给我看到的只是藏品的一小部分,这些年,他利用手里的权力捞了不知多少中国的古玩和艺术珍品,同为汉文化学者的我,对他的收藏不禁涌起一丝嫉妒乃至憎恨。

“作为帝国的臣民,我一直致力于中日亲善、大东亚共荣的经济文化交流与合作,我一直居住在这个国家,我热爱并且迷恋中国的历史文化,这也是他们选择我作为日中亲善大使的原因吧。”松本的这一套外交辞令,我早已耳熟能详。

“但是,这里没有外人,您知道我此刻真实的想法吗。”松本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我需要你的帮助。”他扫了一眼我的黑色公文包。

我打开的那个公文包,取出了那里面的一份文件。

“这是我给您带来的,我筛选的对新政府有帮助的上海经济与文化界实力派人物的名单,我可以随时联系到他们。”我讲话的口吻,像是在汇报工作,那文件只是伪装,那把枪就夹在几份文件之间。

“不不不,彭先生,您误会了。我们今天不谈工作,只讨论哲学和文化问题。”松本笑着对我说。

“我这里有一本书,有一些疑问,希望得到您的解答,你可要不吝赐教哦。”

他从书柜中取出一本线装版书,书看上去很旧,但保存的很好。书页只是稍稍泛黄,封面上的刊印日期居然是清朝光绪年3年。

我只是扫了书的封面一眼,就淡淡的对松本说:“这本《小径分岔之花园》是我曾祖父的作品,你手上的的确是最早的版本。”我的语气中没有一丝自豪。

“彭萃先生是我最尊崇的中国学者,您的先辈创造了一个了不起的作品!”他语气中没有惊讶,我知道,我的身世和背景早就被情报处调查过,身世清白,背景显赫的人,是他们重点拉拢的对象,他肯定是知道我的背景,才会拿出这本书问我。

“我对这本书非常着迷,”他接着说。“这本书的写法很独特,事件的叙述似乎与时间无关。最有趣的是,为了写好这本书,您的先祖辞去了云南总督的职位,放弃了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并声称要花自己的余生完成两件事,完成一个迷宫和写一部小说,彭萃先生博学强记,精通儒释道三家之学。他那小说的格局要比红楼梦还要大,人物要比红楼梦还要众多,看过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可惜那部小说未能完稿,他就遇刺了。是他生前的好友,一个道士,帮助他刊印了他的作品。”

“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我们家族的人至今还在责怪那个道士,认为他不该刊印那本书,因为那本书过于玄幻奇特而且还有些杂乱无章,公开刊发,反而会令家族蒙羞,曾祖父他毕竟做过清朝高官,况且写小说在过去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不过,这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我这样回答。

“唉,令先祖彭先生大才,但是岁月无情,我也只能通过这本书与之神交了。”松本先生叹息道。

然后,他开始谈论对那本书的观感。“你知道吗?我把原本以为建迷宫和写小说是两件事情。在我看完那本书以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真实的迷宫的存在,他在书里为读者们留下了一个一个难解之谜,那本书本身就是一个迷宫,他说要做的两件事情原本就是一件事。可以用中国的一句成语来形容,方寸之间,深不见底啊!”

我感到有些好奇,就随口插了一句话。

“松本先生不愧是汉学专家,但是据我对这一本书的观感,他的排序似乎有点问题,主人公在第三章回已经死去了,但是在第四章回却活了过来。里面也没有明确的时间说明,也不知他用的是正叙,倒叙还是插叙。所以读起来颇让人费解。”

“这正是最精彩,最迷人之处。”松本向上推了推眼镜,“凡是需要涉及到时间的地方,书中都用比较委婉的方式处理,没有明确说明。这反映了作者的另外一种时空观,也就是说,他可能是通过更高的维度来审视时间的。”

“更高维度?”我有些不解。“您的意思是好比莱布尼茨提出的“可能世界”的概念?也就是可能存在有多个不同的宇宙。”

“完全正确!我就是这意思。”松本兴奋地几乎跳起来。“您真是我的知音,这个迷宫一样的《花园》一书中所描述的所有事情,并不一定是在一条时间线上发生的,所以它并不受限于事件与事件之间的逻辑关系,看似杂乱无章,但读到最后,发现它们都是有关联的。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修辞游戏,而是融合了玄学、考古学、占星学等各门类知识组成的史诗般的鸿篇巨制,而且不是一部史诗,而是无数部,它可以被编写成讲上十年都不重样的不同故事。”

然后,松本直视着我的眼睛,神秘兮兮的对我说。“我就告诉你我真实的想法吧,在这小径分岔的花园里,演绎着不同的历史和人生。也许在一个时空,我存在你不存在;而在另外一个时空,只有你,而没有我;或者,在这里,你是我的朋友,而在那里,你却成了我的敌人。”

“敌人?”我心头一紧,难道是试探?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也许在这个世界里,中日之间发生了不愉快的战争。但在另外一个世界中,两国在共治亚州,早就实现了和平。甚至,日本可能被并入中国版图。”

他的想法竟然如此的奇特和超前,不知道他们的天皇或者首相听到这番言论会有什么感想。

此时我仿佛看到了多个时空在四周投射出来的幻影,那里有多个松本和多个我自己,他们都在生活着,忙碌着,演绎着不同的人生。

“我早年曾经跟一个叫艾伯特的英国汉学家是莫逆之交,他对《花园》一书的见解更加深刻。可惜20多年前他就死了,那是一场奇怪的谋杀,死法跟令曾祖父类似,也是被一个陌生的闯入者杀死,而且对方还是一个中国人。更为奇特的是,他之前曾写信给我,信中预言了自己的死亡,实在是太神奇了。”松本不解地摇摇头。

“但是,在这个时空里,就在当下,我认为大东亚圣战绝对没错,日中亲善共建皇道乐土没有错,这是必然的趋势,满洲国的建立就是一个例子,那里现在是全中国最稳定最富裕的地区。”他还不忘理论联系实际,宣传他那一套思想。

“艾伯特给您的那封信,我可以拜读一下吗?我很感兴趣。” 我这样要求。

“好吧。”松本转过身去,从背后的书柜上为我取信。

机会来了!我拔出了藏在夹层中的手枪,枪口对着他的后背。

啊! 门口处传来一声尖叫,女管家站在门口惊呆了,手上盛有水果的盘子掉到地上。很明显,她刚刚推门进来。

受到叫声的干扰,子弹稍微偏了一些,但还是击中了松本,我本想命中他的心脏,让他没有感觉地猝死,可惜子弹击中了他的后背,错过了心脏的位置,但明显切断了一根动脉,血喷涌而出。不用再补枪了,他死定了。

他倒在血泊中,断断续续地吐出了最后几个字:“在另一个……时空……我们不要……做敌人。”他闭眼前,只看到我冷漠的脸。他心中所有的疑问,我已经用子弹做了回答。我不能忘记被轰炸成废墟的闸北火车站和烧焦的尸体,也不会忘记南京城外被活埋的同胞们,这些都是前不久刚发生的事。我对松本这个学者没有偏见,反而十分钦佩他的学识,仇恨才是我的杀人的动力。

不过这次任务完成的也真他妈糟糕!

藏在外面的卫兵听到响声冲进来,我立刻举枪射击。可惜这种枪威力太差,十米之外根本杀不了人。我打中了他们,但已经没有意义了。我被几支王八盒子打出的子弹击倒了,不过这才是我想要的死法。

该死了!该死了!

从踏进这花园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此行有去无回。

4.尾声

一阵黑暗,之后就是被剧痛惊醒,我躺在医院的床上,全身插着各种管子,绑着绷带。

那个叫贾雨的伪军记录官曾问我,如果真有另一时空,你们是否会是朋友。

“如果他还是那样喋喋不休的向别人灌输思想,我不介意再杀他一次。”我的回答不失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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