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海游记】智瑶：才胜德，小人也！
智瑶：才胜德，小人也！
话说当初，晋国的智宣子想以智瑶为继承人，族人智果对其劝谏说：“ 作为继承人，智瑶他不如智宵可靠啊。智瑶虽有超越他人的五项长处，一即美发高大，二即精于骑射，三即才艺双全，四即能写善辩，五即坚毅果敢；但其有一致命短处，即很不仁厚。如果他以这五项长处来制服别人而做不仁不义的恶事，那谁人能和他和睦相处？ 所以，要是真的立智瑶为继承人，那么智氏宗族一定灭亡。 ”
但，智宣子却一点也听不进族人智果的善意劝谏，坚持定立智瑶为智氏宗族继承人。
智宣子去世，智襄子智瑶当政。一日，智襄子智瑶与韩康子、魏桓子在蓝台饮宴，其“ 不仁厚 ”之短即显露无遗。席间，智瑶果然以所谓“ 才智 ”来戏弄韩康子，而且还加侮辱了韩康子的家相段规。
智襄子智瑶的家臣智国听说此事，便告诫智瑶说：“主公，您如果不注意提防招来灾祸，那么灾祸就一定会来了！ ”智瑶说：“ 人的生死灾祸都取决于我。我不给他们降临灾祸，谁还敢兴风作浪！ ”智国又说：“ 您这话可不妥。《夏书》说：‘一个人屡次三番犯错误，结下的仇怨岂能在明处，应该在它没有表现时就提防。’贤德的人能够谨慎地处理小事，所以才不会招致大祸。现在主公一次宴会就开罪了人家的主君和臣相。且如今又不戒备，还说：‘不敢兴风作浪。’这种态度恐怕不行吧。蚊子、蚂蚁、蜜蜂、蝎子，都能害人，何况是国君、国相呢！ ”
对于智国的告诫，智襄子智瑶不但不听，进而还厚颜无耻的向人家韩康子索要领地。
无缘无故索要领地，韩康子当然想不给，于是其家臣段规谋划说：“ 智瑶贪财好利，又刚愎自用，如果不给，那他一定来讨伐我们，所以不如姑且给他。他拿到地盘后将更加狂妄，一定又会向别人索要；别人不给，他必定向别人动武用兵。这样，我们就可以免于祸患而伺机行动了。 ”韩康子听后，赞同道：“ 好主意。”于是便派了使臣去向智瑶送上万户居民的领地。智瑶得之，大喜。
确不出韩氏家臣段规所料，智瑶索得韩康子万户居民领地后，果然又向魏桓子提出索地要求。
当魏桓子也表示不想给时，其家相任章反问道：“为什么不给呢？”魏桓子说：“无缘无故来要地，所以不给。”任章说：“智瑶无缘无故强索他人领地，一定会引起其他大夫官员的警惧；我们给智瑶地，他就一定会更加骄傲。他骄傲而轻敌，我们警惧而互相亲善；用精诚团结之兵来对付狂妄轻敌的智瑶，那么智家的命运就一定不会长久了。《周书》有说：‘要打败敌人，必须暂时听从他；要夺取敌人利益，必须先给他一些好处。’所以，主公不如先答应智瑶的要求，让他的骄傲自大劲不断膨胀，然后我们就可以选择盟友共同图谋了，我们又何必单独去作智瑶的靶子呢！ ”魏桓子听后，说：“对！ ”于是，也交给智瑶一块万户封地。
接着，智瑶又向赵襄子要蔡和皋狼的地盘。赵襄子明确拒绝不给。智瑶果然勃然大怒，即率领韩、魏两家甲兵前去攻打赵家。
面对智襄子智瑶所率韩、魏两家甲兵来攻，赵襄子准备出逃，便向随从问道：“ 我该到哪里去呢？”随从说：“ 长子城最近，而且城墙坚厚又完整。”赵襄子说：“ 长子城百姓精疲力尽地刚修完城墙，又要他们舍生入死地为我守城，谁能和我同心？”随从又说：“ 邯郸城里仓库充实。”赵襄子又说：“ 搜刮民脂民膏才使仓库充实，现在又因战争让他们送命，谁会和我同心。还是投奔晋阳吧，那是先主的地盘，尹铎又待百姓宽厚，人民一定能同我们和衷共济。” 于是，赵襄子前往晋阳。
——说到晋阳和尹铎，这里还有个故事中的故事： 当初，赵国赵简子有长子叫伯鲁，幼子叫无恤。赵简子想确定继承人，但不知立哪个好，于是就把他的日常训诫言词写在两块竹简上，分别交给两个儿子，嘱咐说：“ 好好记住！ ”过了三年，赵简子问起两个儿子。大儿子伯鲁却说不出竹简上的训词，再问他的竹简，伯鲁说已丢失了；又问小儿子无恤，无恤竟然很溜熟地背诵出竹简上的全部训词，再问竹简，无恤即当面从袖子中取出献出。赵简子认为无恤确实十分贤德，于是便确立无恤为继承人。
确立小儿子无恤为继承人后，赵简子即派尹铎前往晋阳。尹铎临行前向赵简子请示，问：“ 主公您是打算让我去晋阳抽丝剥茧般地搜刮财富呢，还是去培植晋阳作为保障之地？” 赵简子明确回答说：“ 作为保障。” 于是，尹铎到了晋阳便少算居民户数，并减轻其赋税，以致百姓感恩戴德。尔后，赵简子又交代儿子赵无恤说：“ 一旦晋国发生危难，你不要嫌尹铎地位不高，不要怕晋阳路途遥远，一定要以那里作为归宿。” 就这样，缘于赵简子的未雨绸缪，以致后而患难的赵襄子无恤，才有了晋阳这块妥善保身的归宿之地。
话说智襄子智瑶及韩康子、魏桓子三家甲兵围住晋阳后，又引水灌城。虽其城墙头只差三版的地方没有被淹没，锅灶都被泡塌，青蛙孳生，但，晋阳的人民百姓却仍然没有背叛之意！
智襄子智瑶巡视水势，魏桓子为他驾车，韩康子站在右边护卫。智瑶表情得意地说：“ 我今天才知道，水也可以让人亡国。”听着智瑶这话，魏桓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韩康子，韩康子也着意轻轻踩了一下魏桓子的脚。他俩各自都内心里明白，汾水可以灌魏国都城安邑，绛水也可以灌韩国都城平阳。
智家的谋士疵看着韩、魏之微妙表情，回来后有所察觉地对智瑶说：“ 韩、魏两家肯定会反叛。”智瑶问：“ 你何以知道？”疵说：“ 以人之常情而论。我们调集韩、魏两家的军队来围攻赵家，赵家覆亡，下次灾难一定是连及韩、魏两家了。现在我们约定灭掉赵家后三家分割其地，晋阳城仅差三版就被水淹没，城内宰马为食，破城已是指日可待。然而韩康子、魏桓子两人却没现有高兴的心情，反而面有忧色，这不是必反又是什么？”
第二天，智瑶把疵的话告诉了韩、魏二人。韩、魏二人略辩说：“ 这一定是离间小人想为赵家游说，让主公您怀疑我们韩、魏两家而放松对赵家的进攻。不然的话，我们两家岂不是放着早晚就分到手的赵家田地不要，而要去干那危险必不可成的事吗？”说完两人出去后，智家谋士疵正走进来，即对智瑶说：“ 主公为什么把臣下我的话告诉他们两人呢？”智瑶惊奇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疵回答说：“ 我见他们认真看我而匆忙离去，因为他们知道我看穿了他们的心思。” 智瑶听完疵的回答，仍是若无其事，依然无动于衷。于是，疵请求让他出使齐国。
看到晋阳百姓如此和衷共济，精诚团结，赵襄子即派张孟谈秘密出城去会见韩、魏二人，说：“ 我听说唇亡齿寒。现在智瑶率领韩、魏两家来围攻我赵家，赵家灭亡就该轮到韩、魏了。”韩康子、魏桓子也说：“ 我们心里也知道会这样，只怕事情还未办好而计谋先泄露出去，就会马上大祸临头。”张孟谈说：“ 计谋出自二位主公之口，进入我一人之耳朵，有何伤害呢？”于是韩、魏二人秘密与张孟谈商议，并约好起事日期后，稍稍送其回城。
是夜，赵襄子派人杀掉智军守堤官吏，并使大水决口反灌智瑶军营。智瑶军队为救水淹而大乱，韩、魏两家军队乘机从两翼夹击，赵襄子率士兵从正面迎头痛击，大败智家军，并杀死智瑶，又将智家族人尽行诛灭——这，正正应了智氏族人智果当初劝谏智宣子所称：让“ 很不仁厚”的智瑶继位当政，“ 那么智氏宗族一定灭亡 ”的判断。
而智果，因于当初智宣子不听劝谏，便自下率领自己一部族人，断然脱离智宣子智氏一族，并改“辅氏”（名辅果），从而使自己部分的宗族，避免了这场“ 灭门 ”灾祸。 ——另有史载： 智果，智文子之子，春秋晋国大夫、智氏家族军师、智氏六世祖。其为人多智，颇有政治远见，在“晋阳之战”中识破韩魏谋逆之心，为了保全智氏血脉，另立宗庙，别为辅氏，智氏兵败晋阳后，得以免遭殃及。秦灭六国后，辅姓不忘先祖，恢复智氏，智氏血脉得以延续。
于是，在《资治通鉴》“周纪一” 中，司马光断曰： “ 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夫才与德异，…… 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 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
—— 智瑶的灭亡，其根源在于才干胜过德行。其实，才与德是不同的两回事 …… 德才兼备即为圣人；无德无才即为愚人；德胜过才即为君子；才胜过德即为小人。 挑选人才的方法： 如果找不到圣人、君子而委任；与其得到小人，不如得到愚人。原因何在？ 因为，君子持有才干把它用到善事上；而小人持有才干用来作恶。持有才干作善事，能处处行善；而凭借才干作恶，就无恶不作了。
以上断言，可谓司马光之“才德观”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