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岁,终于活过来
壹
“何云,爆炸新闻,咱们换领导了!”陈峰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对打乒乓球的何云神神秘秘地说。
“换就换呗,对咱们小员工来说,换谁都一样啊。”何云发了下旋球,结果发成了上旋球,被对手一拍子打死。
“你是喝史河水长大的,还是喝淠河水长大的?”陈峰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喝山泉水长大的,咋了?”
“完了,完了,你的政治前途基本就没有了。”陈峰同情地说,“这个领导是淠河流派的。是和某某大人物相关联。”
“好了,陈峰。只要他每年还支持咱们打场球就行。至于政治前途,让它见鬼去吧。”何云擦去脸上的汗水,她的脸色透着健康的红色,因为运动显得更加年轻。
“领头羊决定我们每个小职员的位子呢!”陈峰将地上的球捡起来扔给何云。
“相对于位子和面子来说,我更关心的是票子。相对于我自己的位子,我更关心老公的位子。不是我多想老公当官,而是我老公喜欢当官,当官有面子啊。你们男人就是喜欢那可怜的存在感。”对方给了何云一个侧下旋的擦边球,何云把它打飞了。
市里每年组织一场双拥运动会,乒乓球比赛是必选项目。陈峰和何云作为本单位的两名种子选手,正在这里进行赛前集训。
等陈峰上场的时候,何云一直盯着手机,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像个眼巴巴的孩子盼望着老公郑大成对她说一句情话,或者发一个红包。
她的手机一直静悄悄地,从早晨5点钟她起床的时候起,她一直期待着这件事。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可是,年年相同的是,她找到了婚前婚后非常一致的老公,从来没有给她过一个生日。尽管她觉得今年的这个生日和往年不会不同,她还是那么期待。
何云今年36岁,俗话说:“36岁本命年是一道坎儿。”君不见周瑜、马良、庞统、杨玉环、戴安娜、徐志摩都死于36岁。对于非常迷信的何云来说,36岁的生日,很惶恐。她也渴望老公能把这一天当做特殊的日子,陪她度过一个浪漫的生日,就是真的挂了,她觉得值了。
郑大成的生日比她的生日早三天,每年他的生日,何云总是发动一双儿女给他们的爸爸送礼物。她呢,总在前一周就盘算好在哪里吃饭,请什么人一起给他庆生。
他们已经结婚10年,她总是想,他总有一天学会像她对他一样善待一下自己。10年的锡婚相比50年金婚来说有些短,但相比一年的纸婚来说却很长,10年的融合,他也该学会心疼一下老婆了。
何云“自信”郑大成会记得一次她的生日。毕竟,三天前,他生日的时候,她曾经非常隐晦地提醒过他:“老公,你的生日比我早三天,你就是我大哥!来,大哥干一杯!”
何云比老公大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他们婚姻虽然没有那么美满,婚后5年抱两仔,一儿一女,在凡人眼里却是艳羡得很。
球友们相约一起会餐。何云想:说不定大成给我准备了烛光晚餐呢!她拒绝了和球友们的聚会,放下球拍就心急火燎地回家了。
她一路上惦记着属于她的“烛光晚餐”,似乎看到郑大成坐在她的对面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听他讲让她脸红的情话。
她兴冲冲地推开家门。儿子女儿听到开门声,立刻从书房里冲出来,大声喊:“妈妈,我饿了!”
客厅里黑乎乎的,只有书房里亮着灯。
“爸爸呢?”何云失望地问。
“不知道。”儿子说。
“我听爸爸打电话,他们办公室白云阿姨过生日,他们喊他去吃饭了。”女儿说。
“知道了,你们写作业吧,我看看家里有什么吃的。”何云的心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她虽然轻言小语地对孩子们说话,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一刻,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郑大成夜里12点多钟回来的,她闻到他浑身酒气,他和衣倒在床上,很快就鼾声雷动。
何云的枕头湿了一大片。
贰
早上五点钟起床的时候,何云的头有些晕。
孩子们中午在学校吃。对于只有八元的校园餐而言,真的没什么好吃的,营养也不全面。何云每天早晨坚持给孩子们做早餐,尽量做到色香味俱全。
每天早上,除了做早餐,何云还将晚餐的菜准备好。孩子们一放学就像饿狼一般。为了把饭尽快做好,她不得不提前做功课。
“你怎么不喊我?”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断喝,是郑大成!
“哦,你没闹铃吗?我没在意时间。”何云说得云淡风轻。她的态度惹恼了他,他开始大声地训斥孩子磨蹭。
“你们不快点,到点了没有搞好,你们自己去!个个跟你老娘学,做事像乌龟爬!”郑大成骂骂咧咧,他总是看什么都不顺眼。
刚结婚的时候,何云和他针锋相对地吵。现在她不想让孩子们整天淹没在口水大战中。更何况,10年的婚姻经验,她觉得口水战没有任何意义,她学会了沉默。
可是,今天,何云的无名火却像被点爆的火药,蹭蹭地往上窜。
“你自己没有搞好,你凭什么骂孩子!我做事慢,我做了,你做了什么了?你不想送孩子你别送,我送!你算老几?你以为地球离开你就不转了?滚啊!”何云忍不住爆粗口,这会儿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才滚呢!你算老几?你也不照镜子看看,人不人鬼不鬼的,看一眼我就想吐!”
郑大成打开房门走出去,“嘭”地将大门狠狠地带上了。
何云看了一眼孩子,孩子们也偷偷地打量了她一眼。她忍住眼泪,转身继续忙活了。
何云到了单位的时候,刚好8:02,一个气质不凡的女人站在大门口,看她刷脸考勤完毕,喊她:“何云!”
“嗯!”何云老远就看见她了,还以为来办事的人员。这一声喊,何云在心理就明白了八九分,这个女人,就是新上任的领导。她不敢抬头,她的眼睛有些红肿,相当狼狈。
“你今天迟到了。”居高临下的口气,很强势,很有威力!
“好的。对不起,下次不会了!”何云低着头,拔腿就想跑。
“你前几天提交的策划我看了,还需要改改。去吧!”
“好,谢谢瞿总!”何云心理犯嘀咕,她不是昨天刚上任吗?怎么这么快就把我们的工作情况都摸透了?还知道我的姓名?不可小觑啊!
何云跑到办公室,看到一片忙碌景象。
“何云,你怎么才来啊?瞿总说你们部门的工作计划得重写。领导上午就要我的汇总材料,你快点修改。”主任没好气地对何云说,脸上写满了嫌弃。
“猪队友”这个词在何云大脑里过了一下,她是他们眼里的猪队友!她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何云打开了文件,决定从创新性上下功夫。坐在她对面的小米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一直源源不绝地传入她的耳朵。
小米长着高挺而小巧的鼻子,大大的眼睛镶嵌在小小的脸上,波波头显得可爱而充满了神秘的女人味。她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涂着粉色的指甲油,让人看了忍不住拿起来把玩一下。没事的时候,何云会不自觉地瞟她一眼,带着欣赏和羡慕。
小米也知道自己的优势,时常做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惊艳动作。她的笑声朗朗,闲谈中总是将老公孩子挂在嘴旁。她的朋友圈撒满了狗粮和晒娃的图片。在何云的眼里,小米就是一道美不胜收的风景。
前领导下乡检查工作,总喜欢将小米带在身边,估计有个美女下属,领导也觉得倍儿有面子吧。
何云是那种普通的女人,还有些自卑。其实在婚前,何云不仅不自卑,还有些自傲。她的自傲在老公郑大成的尖酸刻薄的讽刺挖苦之下渐渐消失了。活在他的阴影之下的何云很难找到自信了。这种感觉有传染性,很容易被何云带到工作上去,无论她多努力,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
叁
“今天的会议,我先表扬一个人。”瞿总停顿了一下,说,“那就是何云。”
本来有些心不在焉的何云,听了这句话吓了一跳,她以为听错了,工作十几年来她还从来没有被领导表扬过。
瞿总注意到了何云的微表情,继续说:“何云提交的策划案非常新颖。从思路、运作方式、问题及把控上看都无懈可击,非常完美。”
瞿总的赏识,让何云的心为之一振。虽然,何云也带过团队,但一直对自己的能力不自信,一直认为自己没有领导的能力,因此,她从不知道如何管理自己的团队,对那些不敬业的员工,也没有约束机制。
这些年何云工作得也很辛苦!
瞿总来了后喜欢将带团队的事情交给她,并在关键时刻给她指导。何云突然有种开悟的感觉,工作越来越顺手。
此后,何云开始反省自己的婚姻。这么多年,何云一直低在尘埃里,深层次的自卑才是她一直处于家庭中次要位置的原因。
老公郑大成高大帅气,而她钻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普普通通的小女人。
在何云生长的家庭里,严厉的家风绝不允许她与众不同,她一直像生活在大树下的小草,甘心做默默无闻的配角。这样的何云没有自我。
此后的何云变了,她对家庭、对老公、对孩子、对工作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只是她不再记住那些特殊的日子。结婚纪念日,情人节、父亲节、老公的生日,以前这些日子对何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她好多天以前就开始准备礼物和晚餐,叮嘱孩子们做手工、送礼物。而她自己的生日、母亲节,他们记住了,她会感激涕零,记不住,她就自己默默地给自己过。好在母亲节,孩子们都记得,每年都给她送花,向她表达爱意。
过了36岁那个默默无闻的生日后,何云变了。不再期待老公的礼物、红包和烛光晚餐,她约几个小伙伴一起吃顿饭,逛街买衣服买饰品,还给自己买花,她不再惦记着孩子们有没有吃饭,他们一顿晚餐没吃好,真的不影响身体发育。她更不再惦记着郑大成的心情,他的心情好坏此时与她无关,她不再刻意为了讨好他而淹没了自己的感受。真的,不必要。
自从她忘记了与他有关的所有特殊日子后,他们的关系不仅没有恶化,反而变得更加亲密。她不再刻意讨好他,他反而对她开始嘘寒问暖了。不是他变好了,而是他也变轻松了。以前她用她的爱栓住了他,他的负罪感让他破罐子破摔,他坚持当个冷漠的丈夫。
她开始爱起了自己,她在他心理的映射不同了,她变得重要了。你怎么对待自己,别人就怎么对待你!他发现了她的需要,也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他开始慢慢地投其所好。
在经过两年的改变中,38岁她的生日,他记住了,给她送了一大捧花,还为她量身定做了一个烛光晚餐。那一天,她的笑颜如花,眼睛炯炯有神,她的心更加坚定透明。
她的气场影响了他,他忍不住向她说了一句情话“我爱你”,而这句情话,是情不自禁地流露,他以为一辈子也不会说,却在那一刻,他一时冲动说出去了,他自己都感到惊讶,只是后悔他说晚了。
他们从怨偶活成了模范夫妻。好多人都在抱怨自己的配偶,其实,他们不知道的事实真相,婚姻并不是两个人的事儿,而是你一个人的战争。一个人的胜利就可以赢得两个人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