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行之五）你们还好吗

      走在郎木寺小镇的街道上，四处悬挂着耀眼的广告牌，居然将镇子装扮出几分丽江古城的暧昧来。找一处川菜馆坐下后才感觉到腿脚酸胀。一时这一天的疲惫汇集一起，人有点懒得动。孩子们到底是精力好，几个围着桌子跑着，闹着，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感觉不到累。

        不知为什么手机信号很不好，我正在低头摆弄手机时，身子突然往前一栽，头晕目眩,紧接着房子也开始摇晃,头顶悬挂着的灯来回剧烈地摆动。“地震了！”街上有人开始喊，隔壁房间的人们早已经跑了出来。

      “怎么办？”心好像突然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猛地揪了起来。“妈妈，我怕！”年龄较小的孩子钻到母亲的怀里哭了起来。“怎么办？下楼还是待着？”看看身边的老人和孩子，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对面楼上挂着个红灯笼，此刻灯笼在我眼前肆意地晃动着，暗红的光将灯笼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墙上的晃动面积更大了,我愈加心神不安。

        “跑还是不跑？”站在门口望着窄窄的楼梯和窄窄的街道，第一次被绝望深深淹没。原本哭泣的孩子哭得更凶了，声音有点抽噎，母亲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安慰着。女儿却在一旁一边和哥哥玩，一边安慰小妹妹说：“朵儿，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你看这灯都摇得不厉害了。”女儿的天真让我心里阵阵发疼，其实我多么想把她拉过来搂在怀里，但是我却什么也没做，也什么都做不了，突然觉得自诩无所不能的人类在自然面前居然渺小到滑稽的地步。那短短的几十分钟对我来说无比漫长，内心的焦灼、煎熬、惶恐、无助却交织出一个平静而强大的自己，“富贵在天，生死有命”，我只能在心里宿命地安慰自己。我笑着对正在哭的孩子说：“地震已经结束了，咱们先吃饭吧，要不然再次震的话你就没力气跑了。”那一餐吃得食不知味。我不时地瞄着手机，没有收到任何有关地震的消息，我们似乎与外面的世界隔断了联系。

      往回走的路上，大家明显都透着强打精神的虚弱。宾馆的小院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躁动的游客不安地给导游打电话，要求连夜回去，也有游客脾气暴躁地跟房主强烈要求换到最底一层，更有一陕西的中年妇女情绪激动地说：“今天我们去花湖时有人说今年格桑花都被旱死了，看来是个不吉祥的兆头，果真如此。”谣言就是这样产生的，在非常时期总会有非常言论。没法想象一个在藏地游玩的外地人敢说格桑花都被晒死了的愚蠢。果然，店家愤怒了：“谁给你说格桑花都死完了？你是几月份来的？格桑花是几月份开的？为什么我们去的时候格桑花开得那么漂亮？”那位妇女还想力辩她的言论有依据时，店家说：“你想住就住，不想住就在院子里站到天亮！”说完扭头不再理她了。店家反过来安慰我们说：“你们放心好了，我们这里属于青藏高原，和九寨沟不属于同一个板块，上次汶川地震对我们也没有多少影响，所以这次也不会有大震。”我们第一次知道了震中在九寨沟，也不确信是不是真的和我们所在的地方不属于同一板块，但店家的好心安慰倒也使我们心里多了一份慰藉。而让我们后怕的是来的路上如果再多一份坚持的话我们就赶往九寨沟了，行驶在岔路口时大家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因为提前订好了住处才不得不赶往郎木寺，否则的话我们可真成实实在在的灾民了。

      等回到房间后手机终于有信号了。“叮叮咚咚”一阵响后各种有关地震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QQ、微信、短信全都被地震刷屏了。“你们到哪儿了？”马哥关切地问。“傻丫头，赶紧回来！”叔叔催我们连夜赶回去。“你赶紧回来，五泉山、白塔山、兴隆山你不去玩，偏偏跑那么远去吓唬我，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都打不通吗！”丹在电话那头一通吼，声音却明显夹着哭腔。“你们还好吗？”好友在地震后没几分钟就留言了。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坚强的内心却被一句句简单的问候打败了，然后眼眶湿润。玩了一天的女儿依偎在我怀里睡着了，呼吸均匀，看着她恬美的脸庞，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夜安静了，小镇也安静了，时不时有几声狗吠划破夜的沉，吠声余音冗长。有人给我留言半夜三点还有大震的消息，虽然我知道每次地震后都有类似的虚假消息，但这一刻我却无法一笑置之。我和很多未眠之人聊着有关地震的常识，有关地理方位的知识，聊着第二天的行程。狭小的屋子里只有女儿鼾睡的声音，除此之外，我似乎听到了时间不紧不慢，缓缓流过的声音。

      夜，又静又沉，又漫长……

      大概凌晨四点多我居然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我再睁开眼睛时，窗外晨光曦微，一如往常平静，不知为何，心里却因为这份寻常的平静而激动得想哭，胸中油然生起一种莫名的幸福，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