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这个生死不由我们的世界里
化学老师·一别成永恒
在我为下周的工作做准备时,收到了胡子的短信,时间是20:04!
“老大
高中化学老师xxx去世了
肺癌”
从那一刻起,我一直坐到现在,不断想起那年的那件事,想写下些什么,但又不敢写。我们想一起做点什么,希望可以送送他。最终也只能入乡随俗,我在封面写到《寻梦环游记》,即使他离开了,但希望我们都能永远记得他。
从我选择文科到现在,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我还寄希望哪次毕业时间能凑个整数,聚会时能再次见到所有老师们!
放下手头工作,开始码字,内心深处告诉自己,不要写,停下。
接近凌晨,姐把她写的公号文章推给我看,哭到不能自己。她以学生与师者的双重身份来理解这份感情,比我更深刻。只是其中的细枝末节她并不十分的清楚……
高中时光·充实而疼痛
在那个考上重点高中就等于一脚迈进了大学大门的年代里,各种天降祥云,我考进了县城最好的高中。开启了一段也许一生都会印象深刻的高中时光——认识好多好老师!
是的,高中的老师大多数都是以成绩看人的,衡量标准单一到可爱。但,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所以那些一视同仁的老师就显得格外的有魅力!
金字塔顶尖的位置少之又少,并且在学习这件事上,勤奋很重要,但有很多因素还是跟天赋有关的。
那时候我们1800多名新生,分成30个班,这30个班又被分成3个部,每个部都有一个部主任。我在二部,部主任就是化学老师。
那会儿我们住集体宿舍,8个人一个房间,我们是408寝室。所以,在化学老师还没走进教室前,我已经听到了关于他很厉害的说法,厉害不是严厉,而是授课能力,她们在庆幸我们遇到了一个好的化学老师。
而我的床一头靠着铁丝窗,寝室熄灯前我在窗口吹风,熄灯后我在透过的路灯灯光里看书,那时候高中基本不许带手机,即使让带,我也是没有的。路灯熄了,月光就出奇的亮,我有时会借着光继续看书。那会儿梅子经常爬上来跟我一起看书,有时她带着Mp5一起看电影,《海上钢琴师》就是那会儿跟她一起看的。
记得带着期待的目光等他走进教室时的自己多少还是很忐忑的,因为我对化学真的不感冒。他进来了,没有自我介绍,只是说由我来代你们这门课。
高中学习节奏特别紧张,所以除了我们自己,没有哪个负责任的老师敢以及舍得浪费我们的时间,他就是其中之一。
渐渐地,我并不是很喜欢听他讲课,而是感觉他特别的有人格魅力。在入学一个月后的摸底考,把很多学霸暴露了出来,每当老师走进教室时都会对他们微笑,或者在看我们自习时主动与他们沟通。只有他和语文老师不这样,语文老师是闲云野鹤般的存在,而他是一种大格局的存在。
那会儿,我们寝室除了我和胡子,所有人的成绩比录取时的都倒退了。胡子前进了7个名次,我前进了13个名次……反正,文理未分班前我的成绩除了语文,其他的一塌糊涂,前进只是因为他人在沉睡。
于是那晚班主任把熄灯后还在嬉闹的我们吼了一顿,夸的夸,训的训,从他嘴里我才知道自己那么的安静。而他是一个极其年轻的人,却极其希望我们要以学习为重。
那时候为了争分夺秒的学习,学校规定半个月才可以回家。有的同学为了学习,可以坚持一个月不回家。还有的更久,老师担心家庭沟通问题,建议他回家一次。
而我却是第一次独自去面对那个陌生到有些残酷的环境,以前不论什么情况下,总有我姐跟着。所以,当我自己到学校,自己托着行李查找班级时,孤独的感受极其强烈。当班主任特赦第一周可以回家时,我回到家家人担心的要命,以为我不是走丢了就是饿死了。
后来,慢慢熟悉,融入这种必定紧张以及残酷的环境中,认识了胡子、梅子……在紧张的学习下,日子过得相当的慢。尽管如此,我对化学老师依然只有像大家一样的敬重,这敬重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在里面。
不管如何的慢,还是到了我该惹祸的时间——冬季。
水房往事·社会雏形
那年冬天有多冷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记得我所穿的衣服的颜色,事实上我并不擅长记这些,总之是很冷的。
从水房大门进去到打水出来,路上前人滴下的水就结冰了。所以,打完水回来的那段路大家都走得特别小心。
那时候,有人拿大暖瓶,有人拿小暖瓶,还有人常常会买两三个暖瓶……那会儿水便宜,尤其是在学校。小瓶1角钱,大的2角,合着打5角可以打三大暖瓶。
那年冬天突然出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水房将水钱上涨了5分,大家也没当回事。又隔了一阵子小瓶水涨到了3角(记不清楚了),大瓶的涨到了5角。
同学们开始有抱怨的了。
我去打水时问了茶房看刷卡机的老头为什么涨价,他说是因为煤贵了之类的。
隔了一周后,看水房没有降钱的趋势,同学们的抱怨声更大了,一边打水一边抱怨。我想我们都不去打水,他们一定会降下去的。但,没有人敢于对冬天里的热水说不。
从那之后,我再没去过水房打水。很多年后我还能坚持洗冷水澡,室友都惊讶。我想,可能是那会儿练出来的。
两周后,班里不论男生女生,大都在讨论这件事。我不知道为什么,嘁哩喀喳没一会儿写了两页纸的“文章”,而后在同学中间传阅——联名上书。
就这样,再传到我手里时是几天后,那叠信纸上写满了16页纸的名字,还有很多手指印。
当时,一个武校长,一个文校长,文校长给人的感觉像极了周总理,我与另一个女生分析应该把这个交给他,他一定能解决。
午间操结束后,我们在楼梯口等着他出现,当他如约的出现时,我把那16页纸卷成桶状送到了他的手里。他还来不及问是什么时,我们已经一溜烟儿的跑了。
于是,事情就这样闹大了。
一天,我与班主任以及部主任也就是化学老师被传到一个大的办公室,说是邀请,其实就是变相的指责。他们让我坐下,班主任没有坐,化学老师在一边保持着并不像往常那样的微笑。
办公室里除了我们仨,还有7个名义上的副校长,我第一次知道我们学校有那么多校长,负责食堂的坐在我对面。
我记得他的坐姿,但却不想过多描述。他说:“把你叫来没别的意思,我们就想看看这个叫xxx的同学长什么样子。你只看到了食堂涨价,你没看到你们有多浪费。你也去食堂,你也知道你们现在的小孩子有多浪费粮食,有时候我去食堂那馒头吃一半就扔在桌子上了,人家食堂的人也很愁得慌啊。”
尽管我已经很怂了:“浪费现象也许是存在的,但是跟水房涨价不是一个事。”
其实,我们同学中家庭条件优渥的并不多。有些孩子从家坐汽车到县城为了省3元钱的摩的费,可以三年内坚持从车站步行1个多小时到学校,更何况那时候大多数同学还处在长身体的阶段,天天盼望着一日三餐的时间。学习苦累,唯有吃才是唯一的期待。浪费并非普遍现象,这样的家底子并不允许。
即便是到了大学,我也曾见过食堂里一个男同学只要一份菜,愣是吃了四碗米饭,因为只有那家是米饭管饱的,但当他拿着碗再去打饭时,老板制止了他。他也就这样吃饱了!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的堕落与奢侈!没有经历贫穷也许永远无法想象懂事的孩子有多么的会节约。
我说完后,其他校长笑了,他继续说到:“那你用词也太夸张了,哪能到用‘蛀虫’……”
接下来他又对班主任说了一些话,班主任不断点头,又转向化学老师,化学老师一直沉默,随后说:好好好!
那一刻,我开始哭,哭了大概有一周,只要有时间就会忍不住哭。即便是现在,想到那一幕我依然会觉得难过。
那校长说:“现在水房已经把钱降回去了,这件事就算解决了。”
于是,我们三个一起回去。化学老师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我与班主任走到他的办公室,他说:别多想,没事了,回教室学习吧。
在我走到半路时,食堂老板,一个没什么学历的人就那样一下跳到我面前,问我为什么告他。
我突然就止住了眼泪:谁让你涨价的?
他似生气又像是无奈:我涨价管你什么事?要是在社会上,我早就揍你了!
这时班主任像是从天而降,一下站在了我与老板之间,很严肃也很气愤的问他:你想干什么?
那人立马笑了:我就想问问她……
班主任立马大呵:还轮不到你问,我的学生我会教育,这边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别让我看到你再靠近她!
然后,我又哭了,但却是极其温暖的走回教室的。
那人走了,班主任跟我说:14班的班主任透过窗户看到他过来了,想他应该是来找你麻烦的,让我过来的。快回去吧!
一个午后,班主任告诉我,化学老师让我去他办公室。
我进去后,他让我看一幅水墨画,我基本看不懂。隔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说话: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吗?是害怕吗?
我摇头:因为连累了你们!
他笑了,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的笑了: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吗?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还是有其他人参与?
我如实回答:我是听到太多人抱怨了,于是就写了文章,然后签了名字,班里传完又被传到其他班了。就想让水房降价!
接下来他跟我说的,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他说:你不应该哭,我们没有被连累。你是我们的学生,问题发生了,肯定会找到我们身上,我们对学生管理不到位,这是必然的。但这件事你没做错,你看,你的班主任是不是没有责备你?我也没有,为什么呢?因为我们认可你做这件事的初衷。所以,我让你的班主任一定不能批评你。
但你也要明白,你做这件事的方式是不对的,以后你到社会上就会明白了,你不能越级传达。你这一下送到校长手里了,这亏了还是那个校长,他不但负责出面解决而且还把事情压了下去,要是换作其他人可能根本不会管这件事。而且由校长来找我,我很被动,我的学生做的事,我一点都不知。你可以先跟班主任反应,由你的班主任来跟我说,我要是没给解决,那你可以直接反应的校长那里去。你这样做是不相信我们!一定记住,以后进入社会了,尤其在体制内,不能越级传达……
尽管到今天我也没遇到让我越级传达的事,但我一直记得他再三强调的这句话。总想并非不信任,而是不清楚老师管学习还要管生活?
从他办公室出来后,我停止了哭泣。再也没有去水房打水也成了真,对他多了几分敬重是真。尽管他应该责备我一番的,但他没有,而是语重心长的把道理说与我听。
后来文理分班,胡子邀我从学校搬了出去。在那个院子里,又发生了很多故事。但与化学老师有关的基本都是胡子跟我说的了,胡子经常学他的语调说话……但那份敬重让我们都不敢太造次。
化学老师是胡子学习化学的初心,而选择化学专业也是由此而起,今年她博士就要毕业了。
在文科班的我与同桌说起这事时,她惊讶的看着我:我们当时都惊呆了,这水房怎么把钱降了回去,还以为是良心发现呢?没想到是你呀!多少人得感谢你呀!
一转眼,我们毕业了。
匆匆相遇·物是人非
几年前,我回县城电视台寻找实习的机会,顺便回母校走一圈。第一天遇见英语老师,他带着学生跑步,然后跑向我:我看着你眼熟,一定是我教过的学生。
我回我是他的学生,然而并没详细介绍自己,而是催他快回去跟队跑。也许,我要看的不过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场景。
最后一天,我从学校出来,围巾包到了我的鼻子。远远地看到一个骑车子的人,没错,那是化学老师。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笑容,虽然脸上依然饱满,但却老的那样厉害,头发白了很多,很明显。
我在马路这边,他在马路那边。
大概还有三米的距离的时候他骑着车子靠近了我,我强压住激动:化学老师好!
他下了车,眼里很多犹疑但也点头说:你好你好!
总感觉,他像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不断在记忆中搜寻能够与面前相对应的碎片。为了不增加他的困难,我像是很忙碌一样转身走了,甚至比跟英语老师说的话都少。
我与化学一如那一刻的我与他,尽管如此,我心里依然像是了了一件大事一样:我看到他了,我的化学老师!
从那之后,直到现在,一位老师和一个学生的全部故事在听闻他去世的消息后,永远的结束了。
是否,您在离开前也会说一句:世界留给你们,老师玩够了!
希望文字可以稀释我的悲伤,也希望我们都会永远记得您,真的希望!
谢谢您曾经保护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