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我爱你

2018-07-26  本文已影响0人  汪葆夫

电脑咳嗽了两声,一个小人头在右下方一个劲儿地拱捅。老呆点开,见是一个网名叫单身宅男的好友请求,因是男性就没兴趣,想礼貌地忽略。但看到对方招呼是:想知道你妻子现状吗?心一哆嗦,就点了同意。

老呆是马拖车的浑号。人说,人大愣怔狗大呆,马拖车脑袋、眼睛和块头都是大号的。马拖车家“车”多,火车、汽车、轿车、马车、洋车,到生下老六就叫拖车,其实家里只有辆板车。拖车家穷,上不起学,小学没上完,娶不起媳妇,最后邻庄二姨操心,用妹妹转亲转个媳妇。

媳妇叫高巧莲,其实很矮,一米五多的个头,白净俊秀,邻村高木匠家二妮。学问在村妇中拔尖,高中毕业。

高巧莲学问高,说话满口文词。过门后在街心开了家超市,起货、算帐、营业,里里外外都是高巧莲一手操持,生意红火,日子也滋润起来。地里活则让老呆包了,从没让高巧莲蹭过地边。老呆视高巧莲如掌上明珠,言听计从。有时高巧莲嗷他骂他,老呆从不寒脸,笑嘻嘻认错。

一闪眼,高巧莲为马家添了一儿一女。又一闪眼,两个孩子都上中学了。高巧莲发现俩孩子都迷恋上网游,天明睁开眼就手不离手机,就把手机都没收了。儿子小东特机灵,想法教妈妈上网,女儿小茜更是大度,把笔记本送给了妈妈。高巧莲一头扎进网络里,一天到晚聊天、游戏,再也无暇管教孩子,生意也冷落了,货架上越来越空,却懒得去起货。多少次,老呆从睡梦中醒来,发现高巧莲还在电脑上聊天。只要她高兴,聊就聊吧。

后来,老呆发现常常有老婆的快递寄来,有时是件衣裳,有时是盒化妆品。女人嘛,爱打扮,买就买吧。

一日,天色打眼,老呆收工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电脑关得好好的,意外地不见了高巧莲。出去患门了?四邻八舍寻一遍,没有。又打手机,关机。老呆意识到什么,匆匆回家,果然不见了电动车。就拿了电动车备用钥匙,骑了自行车一头扎进夜色里。

在镇上各公共场所门口,老呆只管摁遥控器。终于在一家KTV歌厅前,有了回应,寻着尖锐的警报,老呆找到了自家的电动车。他没有贸然进去,而是默然回了家。高巧莲醉熏熏回到家已是黎明时分。到家倒头便睡,随后一阵翻江倒海,呕吐得满身满床污物。老呆默不作声,换下高巧莲衣服和床单,伺候她躺下,悄悄清洗。以后老呆也从不提起这事,而是更加体贴高巧莲。

忽一日,高巧莲再次失踪,这回没有关机。在手机里高巧莲对老呆吼:“某位伟人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我们之间从没有过爱情!我发现了真爱,我不管小三、小四,我只知道我爱他!距离,年龄,地位,什么都不重要,只要有爱就足够了。什么也不能拦阻我们相爱!”老呆说:“我不管这伟人是谁,我只知道,不以结婚为目的爱情,都是耍流氓。他们爱你,只是因为容颜,我爱你,是因为你是我老婆。终究有一天,你会明白,谁也没有我爱你!”说完才知道,对方早已挂断了电话。老呆高大的身躯委缩成一团,手机屏幕上方,下起一阵急雨。

这其间,老呆空闲就摆弄电脑,终于学会上网,学会和网上的女人聊天。因为高巧莲网名“暗香盈袖”,他只加“暗香盈袖”好友,加了二百多个,聊了两年,终于聊到高巧莲,高巧莲不理他,他就在空间留言,结果被高巧莲拉黑。

“单身宅男”告诉老呆:高巧莲是跟一个“梦幻天使”做二奶。这人在网上是情场老手,和他保持暧昧关系的不知有多少。这人曾承包过市电视台广告制作,后因爽约被辞。后就以市电视台广告部主任身份到处招摇撞骗,靠女人来养活。高巧莲住在一间小出租屋里,身上所带十多万都给了梦幻天使,等待他离婚娶她。其间,被梦幻天使老婆觉察,几次打上门去,但高巧莲始终相信他会娶她。现在,梦幻天使早没了踪影,高巧莲分文没有,以泪洗面,因忧愤患上痢疾,一天几次跑厕所,拉的都是清水。人早没了人形。

老呆只当高巧莲掉进蜜罐,谁知竟遭人欺哄,受这般凄苦,早咧嘴嚎啕大哭。第二天,急急赶往市某街某号,房门却是锁的。房东大娘上下打量他很久,幽幽的说:“你是她什么人?可惜她昨天就跟一个男人走了。”老呆骇然:“走了?跟谁走了?往哪走了?”房东大娘说:“我怎么知道?只要给了我房租,我就放人。”老呆虚弱得扶住门框,久久不语。

回到家已是挨黑,老呆一天米水未进,喉咙里冒烟,但他顾不得喝水,扑在电脑前,向“单身宅男”发问:“在吗?在吗?在吗?”眼珠不动地盯着屏幕,期待着、等候着……直到20多分钟后,对话窗突然冒出一个小字:“在”。如像死囚犯临刑突然遇到特赦,老呆急切又笨拙地在键盘上敲,讲述今天的事,他有太多疑问和不明。单身宅男发来一个惊讶的表情,他说:怎么会这样?我了解一下再回你吧。

这一等就是一周,这七天,老呆茶不思饭不想,地里的草没了庄稼,他也没心侍弄。就在老呆几乎绝望的时候,终于单身宅男发来信息:一直没有联系上,今天才回信息,她说,她对不起你,对不起所有亲人,本来心里很想回家,但没脸见你,没脸见孩子,也无法面对村里的人。她让你忘了她,再娶一个好的。她跟着一个叫“一往情深”的男人去了广州,想在那里发展。来世再报你的深恩,又嘱咐照顾好孩子。

这个一往情深又是啥人?老呆急切地问。单身宅男回道:不知道。老呆哇地哭出声来,双膝匝跪在地,呼求:苍天啊,求求你救她脱离恶人的于啊!

老呆一口气跑到二姨家,扑通跪倒哭求:“二姨,请你求求你的主耶稣,求祂保佑巧莲不出事。”二姨长叹一口气:“就巧莲那脾气,不撞到南墙不知拐弯。人都这样,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没辙了才想起主来,平时照着主的话行,处处都蒙福,哪有恁多横事?”老呆说:“到这火候了,还说这些。”二姨说:“人的尽头,神的起头。放心吧,没路走了就回头了。”

这样过了半月,老呆突然接到一个广州陌生电话,费了半天劲,老呆才听明白对方那生硬的普通话。原来,一往情深把高巧莲骗到广州,逼她接客,高巧莲不从,就把高巧莲禁闭在出租屋里百般折磨她。高巧莲几次逃跑都没成功,被一往情深捆绑起来打。趁一往情深外出,高巧莲用眉笔在一片包装纸上写下老呆电话求救。

老呆领着派出所民警老张、小王赶到广州东莞,在当地警方配合下,很快找到出租屋。面对从天而降的警察,一往情深惊愕不已,心虚地叫喊:“你们为什么抓我?我们是夫妻,我们只是家庭纠纷!”当瘦弱的高巧莲扑到老呆怀里,两人相拥痛哭的时候,一往情深才如梦初醒。

回到家里,高巧莲看着空空的货架,沙发上的尘土鸡屎,两个怯怯看着自己的孩子,抱住两个孩子失声痛哭,走时孩子有娘,扎花得花枝招展的,这时衣裳又脏又破,没了孩样:“这家,都是毁在我的手里……娘对不起你们!”

夜里,老呆把手伸向高巧莲,高巧莲却触电一样躲开了:“我……这么脏,你,不嫌秽我吗?”老呆轻轻拥着她:“你仍是我老婆啊,我们从头开始。”高巧莲:“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老呆说:“从前是回不去了,但我们能开辟更好的未来。”高巧莲:“可我……己经不是从前的我了。”老呆:“是的,以前你不知道只有我最爱你,现在知道了。”高巧莲:“你变了,变的会说了。”老呆:“是的,苦难让我们成为思想家。”两人浅浅地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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