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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令之鱼目混珠丨梦中的额吉

2017-11-14  本文已影响341人  8c84f3fdbbf4

他又一次被梦魇惊醒,梦中冲天的火焰把四周的空气全部吞噬,他陷身于灼热中,内心无比惊恐。

此时虽然人醒了,却四肢僵直,胸口窒息般憋闷。他努力地深呼吸几口,想要打破这种紧张压抑,却仍旧透不过气来。于是他挣扎起身,一把拉开窗户,外面的冷风呼呼地冲进室内,激得他浑身一激灵,人倏然清醒了。

1.

北京,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苏和已经在这里上了三年,他的汉语不算流利,还夹杂着蒙语口音,不过校园里的学生来自全国各地,他也不算特例。

“苏和,你的快递。”同宿舍微胖的“肉肉”窦怀双指了指桌上的一个半大不小的箱子。

“谢谢。”苏和边说边走向箱子,扫了一眼上面的地址,是弟弟乌达木寄来的,应该是奶酪和牛肉干之类的家乡特产。

肉肉蹭过来,眼馋地看着苏和的箱子,伸手就要帮苏和拆箱子。苏和笑了笑,任由这个馋嘴室友打开箱子,里面果然是奶酪和牛肉干,在箱底还有一封信。

苏和打开信封,只见里面写着:

哥:

额吉病得很重,要不你回家看看吧。

                                    乌达木

                                    2016年12月14日

苏和合上了信,却一屁股坐回到床上。

额吉(蒙语:妈妈)。

这个温馨的词在苏和的嘴里盘桓着,却无比生疏、苦涩。虽然他心中满含不愿,但也不免担心,还是用手机订了回家的火车票。

火车迅速的疾驰在旷野中,四周都是凋零的树木,荒芜的土地。铅灰色的天空越压越低,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临窗位置的寒气一阵阵的袭来,苏和望着窗外兀自出神,好像并未感受到寒冷。

曾经也是这么个大雪天,刚刚上小学的苏和因为在屋子里玩儿打火机,被额吉一顿狠打,赶到院子里罚站。那时他只穿着一件毛衣,在寒风和大雪中瑟瑟发抖。其实,外面的寒冷比不过额吉打他时流露出的目光,凶狠、怨恨,好像苏和是个杀人犯。

当时额吉骂了一句话,让苏和一辈子也忘不了:“为什么当时死的不是你?”

小小的苏和站在雪地里,脸上的眼泪都结出了冰丝,心也冻成了冰疙瘩。后来,他的四肢都冻得没了知觉,人就像一棵冰柱,才被从门外回来的奶奶拉回到屋里,用几层棉被包裹着,把他抱在炉火旁取暖。

奶奶只对额吉埋怨了一句:“你这又何苦呢。”然后,给苏和唱起了儿时听过的童谣,他才从伤心和绝望中,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梦中,有一张美丽的脸,一双温柔的眼,红润饱满的嘴唇轻启,吐出柔和轻缓的长调,跟奶奶唱的曲子叠合在一起,这才应该是自己的额吉。

苏和想起不时出现在脑海里的脸,心中一股暖流淌过,温暖着周身。

2.

火车摇摇晃晃地终于把苏和带回了呼和浩特,然后他转大巴车回到了希拉穆仁草原,苏和所谓的家。

站在家门口,苏和犹豫再三,脚被积雪覆盖,寒气钻过脚底,瞬间传遍了全身。

此时,乌达木推门出来,看到门口呆立着的苏和,立即迎上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兴奋地叫道:“哥,我还怕你不回来呢?怎么在门口站着,快进来啊,额吉总念叨你。”苏和被乌达木连拉带拽地拖进屋里。

陌生而又熟悉的房间里,散发着浓重的中药味儿,苏和刚把背包放在厅里的沙发上,连外套都没顾上脱,就被乌达木拖着进了额吉的房间。额吉早就听见屋外的声音,挣扎着起身,靠在墙壁上,肩上披着一件褪色的大红毛衫。

她以前红润丰满的两腮塌陷,颧骨更加突出,往日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涂满了雾霾,乌黑亮丽的头发染上了白霜,整个人像是冬日灰秃秃的胡杨树。

额吉看着苏和进门,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声音嘶哑地说道:“回来了?”然后向苏和伸出手。

苏和轻轻地点头,身体僵在原地,盯着额吉伸出的那只枯枝般的手,鼻子突然酸涩地抽动着。梦中的额吉也曾向自己伸出手,他兴高采烈地奔过去,把头埋进温暖的怀抱里。泪水顺着苏和的脸庞流下来,迷蒙了他的双眼,他一步步地走向额吉,缓缓地抬起手,握紧了额吉的手。

那只手,曾经总是高高地举起,一巴掌就印在他的脸上。

那只手,曾经不知多少次拒绝牵起他的手,把他远远地甩在身后。

那只手,曾经代表着无情的额吉,而今却紧紧地被苏和握在手心里。

他才第一次意识到,如噩梦般的额吉,病了、老了,她再也没有力气无情地对待自己,她现在需要他。他有些怨恨,想要使劲甩开这只手,却不忍看着病恹恹的额吉伤心的表情。

“苏和,在学校可还适应?”额吉歉疚地问着,声音满含温柔。

“还好。”苏和坐在炕边,低声地回复着,额吉的温柔让他非常不适。

“额吉可能快死了,临死前,必须跟你说件事儿。”额吉边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鼻音沉重。

“好。”苏和心中一紧。小时候,他总觉得额吉瞒着他天大的事儿,难道今天一切都将揭开吗?

额吉盯着他,眼中颇为纠结、犹豫,然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勇气,才缓缓说道:“苏和,你不是额吉的亲儿子。”说完,她颇为紧张地看着苏和。

苏和一惊,瞬间坦然,他早有感觉,眼前的额吉不像生自己的额吉,一直以来自己就是遭嫌弃的那一个。可是自己的父母又是谁呢?他的心中又生出疑惑,想听又不太敢听。

额吉后面的话,把苏和推向高潮,又推下了地狱。

3.

我是希拉穆仁草原上最美的女子,乌兰。我有着浓密的黑发,扎着黝黑的及腰辫子,眼睛像是天边最亮的星子,脸庞像是草原上最娇艳的花儿,腰身柔软的像是丝缎做的哈达。

十五岁就有很多男孩子向我表白,他们骑着矫健的马儿,围着我的毡帐唱着草原上最动听的情歌,调子婉转悠扬。可我谁都看不上,直到你的大伯巴尔虎出现。

他唱的长调悠扬宏亮,他的脸庞像是满月一样饱满,目光像是天空的飞鹰一般犀利。他还是草原上少有的大学生,他说他喜欢做医生,救死扶伤是他的心愿,所以大学毕业以后,他就回牧区做了一名医生,也是那时,我决定嫁给他。

巴尔虎的弟弟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他是一名牧区警察,你的额吉是一名牧区老师。我们一大家人经常团聚,非常幸福。

我和巴尔虎在婚后不久生了我们的第一个儿子,巴雅尔。他特别可爱,脸盘像巴尔虎,圆圆的,虎头虎脑的,眼睛像我又黑又明亮。

你的父亲和额吉也很快生了你,巴雅尔和你经常在一起玩儿。你小时候很淘气,刚会走路,就经常闯祸,不是推翻了装奶茶的热锅,就是用干枯的牧草点火玩儿。你父亲和额吉也经常训你,可是那时你太小了,顽皮的性子总是改不了。

直到那一天,我们一家人过春节,满桌的烤羊腿、手把羊,热腾腾的奶茶,还有醇香的马奶酒。巴雅尔和你在毡帐里追着跑着玩儿,你的爷爷奶奶还有我的巴尔虎,你的爸爸和额吉都微笑着看你们,追逐打闹。

事后,我经常会想起那天,如果我们不是喝那么多马奶酒,如果你的爸爸不是把火柴放在桌子上,是不是就不出现那样的事儿?

我们都醉了,谁也没有意识到危险离我们那么近。

等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医生告诉我,我的巴尔虎......,和你的爷爷、父亲、额吉,为了救大家都死去了,我的......巴雅尔,也死了。大火烧没了几个连着的毡帐,连我们的邻居也都遭了殃。

我们家里只活了你的奶奶、我和你。

那时,我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乌达木。我当时真的不想活了,可是你的奶奶劝我为了孩子留下来,还把你收养了,那时你才两岁,让我就当你的额吉。

可是我真的恨你,就你喜欢玩儿火柴,这连天的大火都是因你而起。

4.

听完额吉的讲述,哦,不,应该称作婶婶。苏和脸上的泪水已经彻底模糊了双眼,原来自己真的是杀人犯,从小除了奶奶,除了乌达木,自己感受不到额吉的爱,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还怨怪谁呢?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自己造孽,自己偿还。

“额吉,这些年,我错怪你了。”苏和拥住了婶婶,第一次打开心扉,动情地说。

“哦,不,”婶婶不停地摇头,哽咽着说,“不是这样的,这些都是我猜测的。其实是,我的巴尔虎半夜起来笼火时,不小心把袍子点燃了,他跑到外面灭火,根本没意识到火种已经被他带到了地毯上。”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泪水洒到了苏和的颈子上,一片湿热。

她平息了很久,推开了苏和,满脸愧疚地说:“你的父亲和额吉才是英雄,如果不是他们,可能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巴尔虎灭掉自己身上的火,发现火势已经堵住了门,他不敢回来救自己的亲人。”

她顿了一口气,“是你的父亲和额吉发现火,把大家救出来,又拉着巴尔虎去救邻居,他们在大火中丧命,却让邻居们都活下来。巴尔虎在临死前,把这些事情告诉了你的奶奶,而奶奶却不敢告诉我,任由我错怪你,她怕我知道是巴尔虎让我的巴雅尔死在大火里,知道他竟然懦弱地不敢救我,我又如何活得下去?”

她扑在被子上嚎啕大哭,嘴里却念着:“我对不起你,错怪了你这么久。我对不起你。”

苏和也泣不成声,原来自己的父母是这样的人,原来自己也曾拥有过父慈母爱的生活,原来自己的人生竟然有这样的遭遇。

他缓缓地站起身,从温暖的屋中走出去,走到院子里,走到草原上,任由大雪在头上脸上扑拉扑拉地拍打。雪花融进眼泪里,顿时化成了雪水,顺着脸颊流下。

苏和突然想起儿时那个熟悉的童谣,他低声哼唱起来,原来那才是梦中的额吉一直陪伴他成长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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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江湖

琅琊令第三十四期:鱼目混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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