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落尽梨花不见君】第二十四章 华灯起
华灯再次照亮上海这片大舞台，只有极度的辉煌才能掩盖极度的腐朽。空旷的舞台，总有人去挑起那片掌声。
黑色轿车在万芳阁前停下，两位穿着黑色皮衣的客人从两侧下车，走进古典与时尚结合的戏楼，踏上二楼看台预订的雅座。
“我真不懂咦咦呀呀的有什么好看，连日本人都抢着开戏楼。”君邪望了望戏台，无趣的看向应裘，应裘两眼放空低头转着手中的铁扇。
“我以前练戏的时候你干嘛偷看。”
君邪轻声的嘟囔一句：“那不一样，你可是我……”
应裘抓起桌上精致的西式甜点往他嘴里塞。
“唔唔唔……好吃！比百花园强多了！”君邪把啃了一半的甜点送到应裘嘴边，“你吃不吃！”
应裘的眼眸突然聚焦在君邪脸上，“你去过。”
君邪缓缓缩手，把手中的甜点塞到自己嘴里。
“什么时候。”应裘低头继续转着铁扇，君邪倒了杯红茶，与嘴里的甜点一同咽下，靠在沙发上舒了口气。“一年前，在你们唱双蛇斗的时候。”
“你一年前就回来了……”
“嗯。”
“那你应该记得，那天发生的事。”
一年前，应裘在台上抛出三支花枪，两支射向彩球，一支准确无误的射向看台的柱子上。柱子后面的人明显晃了晃身影，在应裘翻身的一瞬，看台的另一个方向射来了第四支枪。
“他的移动速度很快，我看不清。但是……”应裘望向吵闹的戏台，“表面上是普通的花枪，实际上是支可伸缩的暗器，在这里，台上的人应该都特别熟悉。”
君邪低沉道：“是蒲扇。”
应裘顿时停下手中转动的铁扇，“不可能。”
“是她。”
“她明明……”
“我们都被她骗了，她会武功，所以那些人把她当成你也不奇怪。只是他们不知道她就是那个出卖你的人，因为，你的消息都是由一个日本人转达。”
“啪啪啪啪啪！好！好！好！”周围传来参差不齐的掌声和叫好声。
君邪望着台下刚结束的戏问：“他们唱什么来着？”
应裘用君邪的杯子倒了杯红茶，“金山寺。”
“哦！我知道，就是那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人家安排这出戏来款待你这只魔头，小心待会被唐僧给灭喽！”
“已经来了。还有，那是法海。”
君邪望了望不远处步伐一致的四个招待者，撇了撇嘴角说：“反正都是秃顶。”
四个招待者走到应裘身旁恭敬的鞠躬，“洛先生您好，我们老板一直都是您的戏迷，不知是否赏脸到楼上一见？”
君邪靠着应裘的耳朵故意不小声的说：“他对你有意思！咱不赏！”
应裘笑着把一口奶油喂到君邪嘴里，转头对他们说：“赏！”
前两人并排在前面带路，君邪与应裘并排走在中间，后两人并排在身后跟着。走上三楼，穿过回旋的长廊，转过几个拐角，最终在一间包房前止步。
门一打开，宽敞的包房里有桌十人座的宴席，桌上摆满了各种佳肴。主席上坐着一位成熟的男人，坐姿端正，黑色短发，一双沉稳的眼睛望着应裘。
“欢迎洛先生！”男人嘴角轻扬，起身走到应裘面前伸出左手，右手戴着一副黑色皮套，与这一身整齐端庄黑色西服格格不入。应裘打量一眼，刚要伸手君邪便上前与男人握住。“不客气！”
男人问：“这位是？”
应裘面带微笑道：“我的朋友。”
“哦！幸会幸会。在下千叶寻一，来自日本。”
“千叶先生的中文说得真好，听不出外国口音。”
“我年少便跟着家父来中国经商，在中国生活的时间比在日本还长，中文说得都比日语好。”
“原来如此，不知千叶先生请我来有何赐教？”
“洛先生误会了，我也是个艺术爱好者，特别欣赏先生的作品。得知先生光临，特地请您赐教才是！”
“千叶先生客气了，正好我也有事想请教你。”
“既然如此，我们坐下谈话。”千叶寻一坐回席位，招待者拉开他身边的椅子请应裘坐下，君邪却走过去悠哉的坐下，让应裘坐在自己身边。千叶寻一并不反对，示意旁人退下。包房里只剩他们三人，千叶寻一与应裘隔着君邪这个大灯泡谈话。
“洛先生年少有为，突然宣布隐退真是让人感到意外，你的收山之作让我印象深刻。”
“我倒是不记得邀请过你，这用中国话来说叫……”应裘笑着看向君邪，君邪笑着看向千叶寻一，“脸皮真厚！”
“千叶先生可别见怪，我这朋友中文说得还不如你，连不请自来这个词都不懂。”
君邪若无其事的把玩着高脚杯，千叶寻一没搭理他，依然好气的说道：“洛先生真是天生的艺术家，不演戏可真是可惜！”
“人生如戏，真正的艺术是生活，走到哪都是舞台，何来可惜？”
千叶寻一点头，“有意思！”
应裘笑道：“不瞒千叶先生，此次前来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所谓何事？”
“听说千叶先生为人豪爽，人脉广泛还认识不少军阀？”
千叶寻一沉稳的回答，“那些将军大都爱好戏曲，经常来万芳阁捧场，也算是我的朋友。”
“那你可听过──殇先生！”
君邪停下手中把玩的杯子，千叶寻一笑着摇头，“没听过。不过，我倒是听说最近抓了一号大人物，不知洛先生可感兴趣？”
应裘只道：“那他们肯定是抓错了。”
“是对是错洛先生又怎么知道呢？”
应裘抽出铁扇轻轻拍着掌心，“因为……他们要抓的人，是我。”
千叶寻一静默的注视着她，手中却轻轻鼓掌，“洛先生演得真像！”
君邪也跟着鼓掌，“好！”
“多谢千叶先生，我们告辞了。”应裘与君邪起身，千叶寻一也跟着起身，“饭还没吃怎么就要走了？”
应裘抬手抹过君邪嘴角沾到的一点奶油舔进嘴里。“吃过了，多谢款待。先生排的戏也很精彩，只是以后别再让他们带着那些东西上台，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但毕竟也是人，要是不小心把脸划花总是不好的。”
“多谢洛先生指点，路不好认，我派人送你。”
“不必了，我们常走夜路的人总是先把路认清楚了再走，免得回不去时又被指错了路。”
“既然如此，请先生走好，不送。”
“啊！对了！”应裘走到门口，转身留下一句话，“麻烦先生帮我转告那群老不死的──殇先生回来了！”
包房里，千叶寻一悠闲的喝着红酒，嘴角轻扬，带起笑眼。楼下，戏台上的《大闹天宫》正演得精彩，一把花枪突然射向戏台，与戏子的脸颊擦拭而过。
一把巧夺天工的大马氏革刀在朦胧的月色里发亮，刀身布满魔性花纹，脉络如数十层云梯，似行云流水。把手由各色宝石镶嵌，珠联璧合，握在君邪手里显得格外鬼魅。
“大晚上的你就让我受这个苦！”君邪吹走鼻尖上的蚊子不停的抱怨着。
“你想留到明天一起受苦么？”应裘背靠着他闭目养神。
“得了吧！你个坏家伙，还不是想给她报仇，我该怎么说你才好！”
“她背叛我是一回事，别人杀她是另一回事。我这叫是非分明。”
“有你这么滥用私权吗？太可耻了！”
应裘懒散的回答：“我对你有使用权。”
“你是头，你说的算。”君邪收起玩笑话，一脸严肃的说：“小鬼头，你可给我听好了！别人伤你一分，我定还他万分。你给她报仇，我给你报仇，可你若再敢不要命，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应裘睁眼轻笑，摇了摇头，轻轻扣下头上的一张蚩尤面具。“老处子，你的根先保住了再说。”
一张精致的黑马面具附在君邪伶俐的脸庞，“这就不劳殇先生费心了！”
一道道身影出现在各个角落，锋利的大刀不断聚拢。乌云遮住仅存的一丝月色，铁扇初开，冷锋相对，碰撞出激烈的星火。
扇柄一侧金龙开眼，血红的宝石镶在眼底，锋利的锯齿挑断手握大刀的脉膊。扇柄另一侧，随着金龙眼底闪现的蓝色宝石，一排银针射向双眼。飞速旋转的铁扇迅速割断喉咙，遏制痛苦的惨叫。刀柄上的宝石是独特按钮，变幻的刀口切割出不同伤口，干净利落的直取胸口。
空气中飘荡着腥甜的血气，鲜红的血液在大马士革刀的穆罕默德纹上游走，美轮美奂。
微光下，一对男女掌心相扣，寻着夜色消失在血路的尽头。
落尽梨花不见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