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也逍遥
“逍遥”这个词,听上去很让人羡慕。能做到这一点,真了不起。和这个词儿相比,什么“潇洒”、“任性”、“牛叉”•••等等,都得掉到孙子辈儿去啦。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山东男子篮球队,有个主力二中锋叫巩晓彬的,老家咱们淄博桓台,也是国家篮球队的主力二中锋,“亚洲第一二中锋”,大杀四方无敌手,他的外号就叫做“逍遥王。”可见在我们心中,逍遥是多么超凡脱俗的神仙一般的境界。
“逍遥”一词,最初大概出自庄子的《逍遥游》,是这位生活的虽然不咋样,但勉力装作“很咋样”的庄先生一生最可以睥睨众生的发明创造。尽然逍遥让人如此羡慕,那究竟什么样子的状态是逍遥?我们又怎么能做到逍遥(呵呵,基本是痴心妄想)呢?——做不到也没关系,反正庄先生的理论,基本类似于一杯二锅头,闻着甘冽,喝上之后,宠辱偕忘,全世界都是我的;酒醒之后,该劳心费力夹起尾巴做人啦,还是得老老实实、苟苟且且混日头。
小鸟也逍遥庄子是个故事大王,他在《逍遥游》上就充分展示了自己没有边际的联想本事: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想飞了,就变身为鹏。鲲鹏都巨大无比,大鹏扶摇直上九万里,可谓遮天蔽日;地下有叫做尺鴳的小鸟,属于小不点,虽然也会飞,不过一扑腾,顶多是“抢榆枋而止。”尺鴳不了解鲲鹏为什么要飞那么高那么远,就充满天真地发出了疑问,“干嘛要飞那么老高老远呀?”这很正常。庄子还继续举例子,说什么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啦等等。什么事物都有自己的局限性,这已经是被自然规律所证明。万物之间的关系是相对的,没有绝对。记得小时候我们玩儿过一种游戏,大象吃狮子,狮子吃老虎,老虎吃豹子•••猫吃耗子,耗子呢,看似食物链最底层,但穷极必反,它却专门是大象的克星。这个游戏表明,宇宙万物,没有谁是绝对的老大,谁也不必笑话谁,这个是基本原则,同时也是个基本“美德”。
然而斥鴳比较悲惨,它们被安排成了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角色来嘲讽。因为庄子利用它们说了几句稚气的大白话,导致千古流传。流传到今天的结果,无论贵贱都可以纵情嘲笑这几只无辜的小鸟儿: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何其一副自作聪明耶?可是,燕雀不知道鸿鹄之志,鸿鹄也别自大一点变成“臭”啊,记得耗子会吃大象吗?鸿鹄之外,天地广阔得很哩。
我个人看法,斥鴳的说法是有道理的,而且符合我们一贯提倡的实事求是原则。歌手赵传在歌儿里曾唱到: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啊,总是飞啊飞,飞啊飞不高——虽然这歌儿有点无奈,但我飞不高也很好啊,干嘛要一定达到什么高度呢?我就这点小翅膀,就这点小力气,能飞到榆树上就不错,就很有成就感啦。我绝对不会羡慕什么鸿鹄、鲲鹏那样的丰功伟绩。咱的态度是:既不嫉妒,也不盲目追求效仿,那样会累死,而世界不会因为我一直小小的燕雀发生什么改变。
所以,晋代玄学家向秀和郭象在《逍遥义》中评价说:“夫大鹏之上九万。尺鴳之起榆枋,小大虽差,各任其性,苟当其分,逍遥一也。”——万事万物不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而是各有千秋,姿态各异,关键在于各任其性,各当其分,那就是同样的逍遥。也就说,能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吃几碗干饭,到底有多大能力,然后本本分分使用多大能力就好啦,何必妄自尊大,喝那碗“他行、你行、我也行”的毒鸡汤呢?你听,比尔盖茨、马云们在某角落里,正“嗤嗤”暗笑哩。
还有一个经常遭到我们讥讽的,是青蛙先生,它被讥讽的原因是“坐井观天”。青蛙先生的命运,和燕雀、斥鴳该“同病相怜”。其实,它们有那么值得嘲弄吗?只要不是发疯,略微想想就知道:无论是谁,也无论科学发展到什么程度,我们认识自然和宇宙的能力都极其有限,这让我们学会常怀敬畏之心——即使一颗小草,一只小虫,你敢保证他们的生活不比我们精彩一万倍吗?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有一说一,说天就是圆圆的井口那样子,不是很诚实无欺的表现吗?
从这个角度看,庄子在其著作中絮絮叨叨,反复谈到什么“至人、神人、圣人”,这些标准都太理想化、幻想化,照这个思路走,有使人走火入魔的之虞。我觉得,咱们不必把庄子考虑的这么阴险,换个思路,他很有可能是在劝诫我们每一个凡人:不要觉得自己了不起,不要痴心妄想自高自大的妄图支配一切、占有一切,汲汲然获取身外之物的功名利禄。那样的江湖叱咤,往往是取死之道,当心“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呀。”
在这点上,东西方智者是有相通之处的。托翁在《战争与和平》总结到:“最为没有理性和人性的自戕,往往是飘飘然之后的结果(大体意思,原文并非如此)”。他在描写了一伙儿被对拿破仑皇帝的崇拜给烧糊涂脑子,放着浅滩不过,非要在激流中向皇帝展示自己的忠心勇气,结果大半淹死的波兰枪骑兵的可笑经历后,冷静、冷酷的使用了这样一句西谚:“上帝欲让其灭亡,必先让其失去理智(疯狂)。”
一个人非要做拿破仑、尼采,或者什么伟大人物来流芳百世,他有选择的自由。有经天纬地之才,治国安邦之志,固大丈夫是也。但保守如我,觉得做一只燕雀(或者说尺鴳也行)挺好的。当可则可,当止则止,吃饱喝足,悠悠然做一做“燕雀梦”,自在逍遥,有啥不好的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