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27

       农村婚礼的隆重又热闹，一家人办喜事，大半个村子都像在过年。红色的对联写满百年好合的吉祥，大红喜字贴的随处可见，地上四处炸落的鞭炮，红色纷飞的纸屑，无论什么年代，什么地方，中国的婚礼，都是红彤彤的。跪拜天地，跪拜父母，夫妻对拜，庄重的仪式莫过于此，俩个人的婚姻就此缔结，天地父母的祝福就是这个世界对一对新人的认可和接纳。

      院里院外鼎沸热闹的人声，划拳行令的男人们喝酒喝的涨红了脸，孩子们的小兜塞满了瓜子和花生，手里握紧了杂瓣糖，满院子跑着，搜寻散落在角落里没炸响的鞭炮，女人们大声说笑着，帮厨的、上菜的、哄孩子的、喂奶的，坐在席上憨憨望着男人的，埋头拼命吃的，还有一群稚嫩的丫头挤在门口窗户下偷偷眊着新娘，叽叽喳喳议论着...…整个院落充满热闹和喜悦，婚礼的程序在忙乱有序中稳步推进。炊烟从窑洞上方从容不迫的飘荡着，天空湛蓝清远，俯瞰大地上沟沟坎坎里的欢喜。

       几个要好的姊妹羡慕的围着青花，问这问那，都是听闻这姐俩发家致富的动人故事，钱都多的没处放，村里人不断添油加醋的演义和夸大，那些没进过城的姑娘们，巴不得也嫁到城里享福去。英花坐在她们中间，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娇艳夺目，一头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火红的棉袄红的热烈，浑身上下再没有更多的装饰，英花不爱金银，也不在乎锦衣华服，她高兴的是有一个中意的男人娶她为妻，这是她作为女人最美丽的时刻，而那些羡慕的人哪里知道她的心思，更未必在意她吃过的苦，只看到了此刻的风光。

    青花端着一碗粉汤，小心翼翼掀开门帘，朝着人堆里的妹妹说道：“来来来，一上午累坏了，赶紧吃上一口，你们没吃饭的快去厢房吃饭，回头有的是时间拉话。”说着把碗递给妹妹，“一会儿得挨住桌子满酒，吃点东西垫垫，今天的油糕又软又香，家里的胡油真香，可炸好了，你尝尝！”英花接过碗，咬了一口黄灵灵的油糕，热腾腾的油糕上出现一个弯弯的月牙，露出红色的豆沙馅儿来，像咧开嘴笑似的，“这是娘单给你包的豆沙糕，知道你爱吃这口甜的。”青花看着妹妹，英花捧着海碗，西哩呼噜的喝着汤，嘴里不忘嘟囔一句“还是娘做的饭好吃！”这些吃吃喝喝，娘准备了大半个月，磨糕面白面，压粉条子，杀猪宰羊，今天一大早起来更是屁股没沾过凳子，包饺子，炝臊子，炸油糕……青花心里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有人张罗就是种幸运，青花想想自己的过往，家里一直不宽裕，吃是大问题。即便第一次婚宴也是形式简单，大锅的粉汤里没多少油星星，以后俩次结婚更是匆匆忙忙，总是有些遗憾，可回头一想，日子是自己过的，苦难过后，拨开乌云，现在生活好了，吃喝不是大问题。对于乡邻们羡慕的眼神，还有那些看热闹的人，哪里知道，这些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贺家的大女儿，走出山沟沟，走出了自己的活路，而且还要一步步往前走，走出一片天来。兰花和满堂穿着新衣裳，追在她身后，像过年一样开心，又有一点敬畏的讨好。青花的内心和英花一样欣喜，因为这一切欢喜的景象，在她眼里都绽放自豪的光芒，她回到了这个家，是一次胜利的回归。

       亲戚乡邻们正在戏耍新女婿，按照乡俗，这种场合老女婿都逃不了，大女婿老虎也被揪了出来，戴上了破皮帽，腰上拴上了红绸子，在人前扭起了大秧歌。村里妇女老少都围着看，连墙头上都爬满了人，笑声不断传入屋子里来，英花吃完饭，抹了一把嘴巴就要跳下炕去看，青花一把拉住，“一会儿等墨清过来找你的时候再出去，记住敬酒结束了就回屋，小心喝醉的那些人连你一起耍了！”英花脸一红，想想脸被墨汁涂黑的新郎官，整个人缩了回去，旁边的女人们嘻嘻哈哈的调笑起来。

      王墨清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被热情的底亲们攀了不少酒，眼睛和脑袋都迷糊起来，大姐夫不停的替他挡酒，已经喝了不少，俩个人被戏耍出洋相，自己也不知成了什么模样，还不能恼，必须配合，这真是为难人。他强忍着种种不适，要求自己必须表现的自然又随和，稳当又有魄力，最起码，看起来符合陕北女婿的标准，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他不时寻找主桌上岳父的表情，追逐查看大家的反应，第一次当新郎这么大的官，紧张的情绪一直未能缓解，肚子里除了酒什么也没有，没吃东西也不觉得饿，也不累，笑容一直荡漾在嘴角。他对自己的这场喜宴是满意的，隆重热闹，这让人兴奋，今天，他娶了媳妇，有了一个家，尽管此刻他的头晕脑胀，他还是无比清晰的明白，他才是仪式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每一步都要出色的完成，不能出差错。他跌跌撞撞走向给新房的门，他的新娘子就在那里，他要和她一起敬酒，敬完酒，送走亲友，这场宴席才算结束……

      弯弯的月亮挂上树梢，偷偷窥视一对新人的夜晚。昏黄的油灯照着火红的被褥，王墨清彻底醉了，醉在这美好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