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小和张一:07
她和张一之间又算啥呢?她真的喜欢他吗?这算喜欢吗?她不敢多问自己,怕推敲到最后像摘掉一片片的花瓣只剩下干枯的花蕊。
但无论在学校里,在路上,见到张一的时候,她的心头都会一跳,一热,像用手捂了一下。她也迷惑了。
晚自习下课。她看着张一和他哥骑车跑开了,她和表妹在后面远远跟了很久,长叫一声:“啊!”吓得表妹以为她出事儿了。
那时候距离中考刚一百天。她在前,表妹在后,一前一后骑车回家。表妹追上来,看陆小小没事儿,说:“你吓死我了。”
俩人并排骑了一会儿,表妹低头说:“姐,我想清楚了。”
陆小小还在被恼人的春风纠缠,没出声。表妹接着说:“我中考完就向张丁表白。”
陆小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刹了车:“啥?”
表妹低下头,好像看着自己的心,说:“我喜欢张丁很久了,但我不敢和他说。我决定了,等中考完,我就向他表白。”
表妹停下来,好像那句话消耗了她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气说:“在这一百天,我要好好复习,啥也不想。”然后就使劲向前蹬起了车子。
陆小小在后面看着表妹,想起自己心里总是念着张一,从来没注意过表妹在想什么。
深夜谈心的时候,她早就该注意到表妹欲言又止的沉默。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从小跟在她身后的小屁孩,去舅舅家每次都怕生的小屁孩,有一天会芳心暗许。她觉得又好笑又难过。
不过表妹一句话点醒了自己,她也决定这一百天什么都不去想,专心学习。那天开始她们俩就心无旁骛,平常吃完饭总要赖着看一会儿电视,现在却一眼也不多瞄,直接去房间复习了。
她二姨都很诧异。等她们都进去了,就对姨父说:“老苏,你说女儿是不是长大了。”
姨父说:“可不是么,你看你都老成这样了,闺女不都长大了么。”
二姨就掐他。
被人稀里糊涂喜欢上了的张丁,现在也在埋头苦干。他在墙上贴了一张纸:“目标一中,必胜!”又在门写了字“禁止喧哗”,又在张一的床上写了:“禁止打呼,禁止翻身,禁止听歌。”
张丁每天挑灯夜读到十一点才睡,张一则偷偷在被子里看《白鹿原》,那是他和同桌换的书。同桌在纸条上标出来:“132页,切记,切记。”他在被窝里看到那段黑娃在田小娥身上“冲撞”,他也想知道那是啥滋味。
张丁在书桌前念念有词背诵数学公式,张一觉得自己老想这种龌蹉事儿真掉份儿,就翻到第一页从头看起,结果看着看着入了迷。白嘉轩硬气、宁折不弯的样子刻在了他心里。他那时候在看《康熙王朝》,老觉得白嘉轩该是陈道明一样的脸。
他看完了去还书。同桌挤眉弄眼问他:“咋样,不错吧。”张一说真不错,开始滔滔不绝讲白嘉轩的豪壮。
同桌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还没开窍呀,给你看这本。”
他接过来一看,书皮上写着《挪威的森林》,同桌也热心地在纸条上标了好几个页数。但他这次没直接翻到那些地方,而是从头看起,又入了迷。
他对直子不讨厌,但更喜欢绿子。看着看着,绿子就成了陆小小。
绿子和渡边在阳台上做饭,听音乐。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陆小小从来没一起做过什么。只有冉东升走的时候,他和陆小小在房间里挑书,那是他第一次和陆小小独处。
张一看到陆小小倚着门背对着他,身体抽动了两下,他愣了一会才知道陆小小在哭。他是第一次看到人在他面前哭。那一刻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只能愣在当地。
陆小小渐渐停止了抽泣,又在那儿站了几秒,似乎在等什么,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一本书也没拿。
张一走到陆小小站过的地方,想找她留在地上的泪水,没有找到。屋子里静悄悄的,他听到后面操场上踢球的人辽远的呼唤。他站在那里,第一次隐约知道有什么东西,一些美好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儿地逝去。他觉得陆小小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在看《挪威的森林》的时候,他也感到一种淡淡的忧伤从纸里渗出来,弥散在空中。他在教室望着窗外的时候,也想着这些事儿,常在某个瞬间,教室的喧嚣嘈杂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了,直到某个声音在叫他。
他回过头来,看到地理老师在盯着自己:“觉得自己成绩好就不用听课了?”
他赶紧站起来说:“没有。”
地理老师恶狠狠地盯着他说:“你写黑板报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嘛。”
他确实在写黑板报的时候和人聊天,随口说出不想上地理老师的课,“觉得她恶心”,因为她总是针对冉东升,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说李向东也不是什么正经女人,是个“狐媚子”,是个“破鞋”。
他看不惯,就说了两句。可气的是他说这话的时候,旁边就他的死党,没旁人。
他想破头也不知道是谁打的小报告,这种打小报告的人真是讨厌。他越想越气,在班里和人说话的时候,又把前前后后都和人讲。
地理老师更加怒不可遏,说“不想上我的课你就出去站着吧”,张一就被罚了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