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写1000字教育大学生活

寒门教育史

2017-08-03  本文已影响53人  李漱石

北京二中的熊轩昂同学以690分获得北京文科状元,他在接受采访时说,农村地区的孩子越来越难考上好的大学,他之所以取得高分,跟自己的良好的家庭环境有关,北京大城市得天独厚的教育资为他提供了农村地区考生的没有的条件和捷径。

话一说完,媒体爆炸。

其实没什么好爆炸的,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有的人一开始就是生在罗马。熊同学只不过把事实说出来了而已。“寒门再难出贵子”已经不知扯了多少年了。我第一次听说它的时候,还在读高一。

我的家乡L市的教育格局很有意思,只有两个区,也只有两所不错的高中,有意思的是两所学校都集中在一个区里,所以另一个区的学生就成了苦哈哈——要比隔壁的同学多考七十分才能进人家校门。当然对于家庭条件还尚可的同学来说,差几分也没关系,发挥点中国特色就可以了。领导乐意,家长也高兴。至于这在同等分数却没有条件的学生们眼里会出现怎样的画面,就不得所知了。

于是,在这很有意思的教育格局下,出现了更有意思的情况——B区的有钱人纷纷跑A区买学区房,中产阶级则让孩子们好好学习,差几分没关系找找关系再进去,至于无产阶级的父母们,就只能任由孩子自生自灭了。

这一切现象的历史缘由并不复杂——大约在二十年前L市还是两极格局,一区一个名校,只不过B区的领导为了搞点政绩硬是把一个中专并了过来,又恰逢有新学校建立被挖了不少师生过去,一个在全山东省都还算有名的学校就这样被一来一去给搞垮了。

B区的学校(我们姑且称之为S)自然也垂死挣扎过,宋朝有榜下捉婿的传统,我们市也有榜下捉学生的传统。每逢中考成绩一出,各学校的老师们就要蜂拥而出挨家挨户去做家长们的工作。许以优厚的条件,自然也不乏对友校的抹黑。S校恰逢元气大伤,竞争不过老牌对手Y校和黑马F校,便弃疗了。整整十年,没出过什么名牌大学的学生,口碑也是越来越差以致差到臭不可闻。

2011年,大概是领导觉得都跑去A区买房了B区还怎么发展就狠抓了下走后门的情况决心先让S好好发展发展。于是,有四百多个家长抗议了整整一个暑假,也有不少差几分没去成隔壁的学生哭了整整一个暑假。当然,国情使然,抗议屁用没有,哭也没什么卵用,我们理所当然的成了第一批振兴S校的种子。

刚进学校的时候,很多学生都情绪低落——经过多年的宣传,S已经成了垃圾学校的代名词。在很多人眼里,中考有时候甚至比高考还要重要——高考决定了一个成绩不错的学生上哪所大学,而中考则事关那个学生上不上得了大学。这也不难猜测为什么当我亲戚听完我在S中后会说一句“哦,那个学校出不了大学生的。”

那一年老师抓的很严,外人的质疑很多,学生们则大都处在自我否定与自暴自弃的状态当中——比如很多没能去的了Y和F的学生。也有一大批成绩在初中并不怎么样的学生突飞猛进,在学校的排名以进步百名的速度来算。

学校的条件着实不怎么样,食堂里最贵的菜是四块钱——鸡骨架炖白菜,宿舍楼没有厕所也没有浴室,要洗澡得跑到楼下找水龙头或者等两周一次的假期,要上厕所也得跑到一楼,如果实在憋不住了,就得冒着被楼管老大爷逮住的风险找地方解决,以至于有次校长来视察的时候差点踩到屎。到了冬天更是可怕,暖气在有的宿舍相当于没有,窗户也时常漏风,到了气温骤降的时候甚至出现过一个班级三十多个人发烧的情况。

学生们的条件也不怎么样,大多是农村的孩子,每次放假回来都要背一大包煎饼——这是半个月的口粮。平时吃的是煎饼卷咸菜(当然现在小康社会了,咸菜里面还是有点肉的),到了周末家长来送菜了,整个宿舍十几个人就要聚在一块大吃一顿,一盒鸡肉可以做到在十几秒内就被抢光,就连泡一碗面,也会有人要点汤汁来蘸煎饼吃。现在想想,我倒真的像是在上世纪读的书。

每天早上五点多钟起床,从睁眼到教室只需要三分钟。嗡嗡读上半个小时书下楼跑操,跑完回来再读一个小时书,然后才会放人去吃早餐去洗漱去叠被子,被子需被整理的像豆腐块,宿舍的地板也必须得能照出人影,要不然正上着课可能就会被学生会的人叫回宿舍重新整理。出门的时候要带两个暖水壶——要喝热水得去锅炉房,而锅炉房是离宿舍楼最远的地方,所以有些懒的同学会喝自来水,喝之前都要自我安慰一句“里面含氯,杀菌消毒”。

上下午各跑一次操,中午有午休,但会有不少同学仍留在教室学习,当然也经常能碰到趁老师不在偷偷用班里的插座插吹风机给自己做发型的同学。到了晚上高三的学生还会跑一次操,学校在公园对面,所以晚上时常能听到《最炫民族风》之类的歌曲,也能闻到不远处烧烤摊的味道。

晚上一般是四节自习,班主任在讲台上坐着。老师教体育的出身,不被同僚们所看好,但有一股子倔劲。高中几乎没有体育课,所以体育老师也就闲得很。班主任每节课都要坐在后面,如同一座门神,到了自习的时候又要移到讲台上。时不时抽出点时间念几篇自己写的鸡汤短文或者总结出来的学习方法,正经说话的时候腔调有点怪,所以我们都使劲憋着不发笑。

九点五十下课,十点十分宿舍就要熄灯。所以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可以供我们上厕所、赶回宿舍、泡个热水脚。十点十分一到,准时关灯,锁住楼门,值班的班主任们拿着强光手电开始巡逻,就跟监狱里的巡警一样,一直到十二点才肯离去。

深夜,有的学生会玩手机,如同恋爱一样,手机在山东很多高中属于违禁品,一经搜查轻则没收重则扔掉。学生们最怕的就是李主任来巡逻,主任目光如炬,犯罪份子就算把手机藏在裤裆里也会被他发现。在办公室里经常能见到华强北生产的各种山寨机,当然没有一部是高于两千块的。

也有的学生会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书到凌晨,有年大雪,学校外面的路灯在雪的映衬下照进了六楼的宿舍,我的舍友就在那里默念着课文,颇有些囊萤映雪的味道。对于他们而言,高考是唯一不用去打工的出路。

当然也会有学生在夜聊人生理想与爱情故事。女生八卦的是男生、明星和绯闻。男生畅谈的则是女生、女人和兄弟义气。我在高中一年里所见到的狗血爱情故事超过了前十五年的总和,恐怕以后也不会再听到如此曲折的故事了。

每天的生活就像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虽然不让人有心思生厌但也难有乐趣所寻,这好像是山东县城高中的常态,学校之间比拼的就是纪律和时间,所以懒散的我搬进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区,借做菜、听收音机以及看杂书调剂身心,当然也能比住校的同学们晚起一会。

每周骑单车去商业区买杂志是我的平时难得的乐趣,来回要一个小时,得搭上午休的时间。《Vista看天下》和《国家人文历史》是常买的,不到一年我和书店的老板就成了朋友,当然这是建立在买了一百多本书的基础上。当当会员也从铜牌变成了钻石,享受着多便宜几分钱的优惠。有次买来杂志后被老师没收,去办公室找的时候却发现他也在津津有味的阅读,这才知道老师们和我一样其实都很单调。

跑操是在雾霾里跑的,得喊口号。高二那年学校组团去衡水中学学习了一次,回来之后就让我们要拿着小本本下去集合的时候也要念一会,此外还要边跑边呐喊。集体口号是“钢铁意志,众志成城,振兴S中,时不我待!”,班级口号是“我奋斗,我努力,我学习,我骄傲”,口号之差略大,以致时常让人发晕。跑操是有BGM的,连续三年都是《相信自己》,可惜的是有些人听了三年,也不愿相信自己努力就会有收获。

高考结束了,成绩很不错,放在老师嘴里就是“创造了不可能的奇迹”。的确,入校前全市前一千名没有一个,临走时变成了几十个。单按增长率来算的话估摸得是正无穷,有许多去了Y校和F校的初中同学,反而不如曾经看不起的老同学了。

但这其中又不知道有多少次的自我怀疑,在高一的时候同学们羡慕着友校的种种资源——空调、竞赛老师、自主招生等等等等。S就像一个穷孩子,啥也没有。好不容易有一年校长亲自去山大要到了两个自招的名额,也没有一个学生能进去,因为谁也没学过奥赛。一出校门,大部分人就会脱掉校服,生怕被别人认出。从教育局的领导到饭桌上的长辈,还真没有谁能觉得S校能成气候。

不过最终S校是成了气候的,今年市里的理科状元落在了S校。不知道师妹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会不会说出什么不一样的话。

毕竟S校也算是寒门了。

衷心希望会有越来越多的贵子。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