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一日行》第十二章 火狐狸

　　尽管国王对我们的招待很让人满意，找不出不够周到的地方，可是我发现，他的宫殿里一个侍从也没有，这可不像传说中国王的宫殿一样，圣地亚哥不止一次地说，国王是一个国的最高神，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的宫殿不止富丽堂皇，还有无数随从侍卫守候在周围，伺候着他的衣食起居，然而现在，我所见到的这个雪晶国的国王，除了所住的宫殿比其他房屋高大些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有享受特殊的待遇，甚而连一个侍从都没有，倒真是够节俭的。

　　我们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私下里和青灵商议过后，我们准备向国王提出我们的请求，竟然他可以通过灵镜知道我们要来的消息，那么他也完全有可能知道我们来的目的，想想倒是没有再刻意瞒下去的必要，只不过再见到国王，则又是在三天之后了。

　　晨昏颠倒的日子过起来是很快的，我都不知道已经在这冰层下面有多少时日了，我只是在一场大梦之后醒来的时候，忽然看见青灵在一旁横着身子趴在地上，要不是我忽然想到这家伙和人根本不一样，恐怕又要担心会不会冷到他了。

　　我从后面走到他身旁，青灵头顶的那道青线竟然有些微微发蓝，见他没反应我便询问他是在干什么，青灵慢吞吞从地上飘起来，直起身子，用同样慢吞吞的语速对我说：“冰人是我从未接触过的生命形式，你睡觉的这几天，我一直在尝试用各种方法去探查这冰层下有多少冰人活动，但是我根本无法感知他们的存在，在我们可能不见的地方，他们就像是空气一样，可是你知道的，他们是确确实实的存在。所以，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你看，他们也没对我们怎么样，不是吗？反而对我们十分友好。”我开解道。

　　“或许是我多余的担心吧，但愿如此，毕竟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这里不能出现任何的意外。”

　　我们正说着，这时墙面里又传来轰轰隆隆的声音，很熟悉，显然是国王要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多想，国王那肥圆的身子已经从墙里滚了出来，在我们面前停稳之后，立即变作人形，脸上挂着随和的笑容，开口道：“客人们休息的还好吧？”

　　“很好，很好。”我立即回应道。

　　“国王陛下，我想我们不该过多打扰的。”青灵随后说到。

　　国王听了，似乎一时还没有听明白青灵的意思，思索了片刻才又说道：“不要这么客气，我们雪晶国虽然很少允许外人进入，但是对于并无恶意的客人还是很欢迎的。”

　　“可是据我所知，几千年来，我们也只是第二拨客人而已，不是吗？”青灵这样说，我都有些弄不准他的用意了，只能在一旁静观其变。

　　“确实如此，不过这也是事出有因的。”国王的语气里有一点点细微的变化，虽然只是这一丝，但还是被我听了出来，只是我没有当面点破。想必青灵也听了出来，因为他又继续说道：“那么国王是否可以告诉我们这其中的原因呢？”

　　“这个嘛！”国王犹豫着。

　　青灵没等国王回答，继续说：“我们还没有说这次来的真正目的，其实，我们是想借用一块万年冰晶，虽然我知道雪晶国的万年冰晶从不轻易外借，但我们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九尾金鱼在我们海灵族的灵湖里不断吸食灵气，我们族员不能接近灵湖，只能找一个心地纯净善良的人类来帮忙抓住九尾金鱼，也就是我身边的这个小男孩了，他叫曼诺林，可是如果没有万年冰晶做船，他根本进不了灵湖，这一点，想必您也知道的。所以，无论如何还请您一定要帮助我们，借给我们一块万年冰晶。”青灵的语气倒是很恳切，透着无比的真诚。

　　国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索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我们等得心焦难耐时，他才又说道：“这件事，按理说我是该帮助你们的，但是有些事情你们还不了解，万年冰晶一直封存在极寒宫里，要是几千年前你们来，或许我还可以做主借给你们一块，但是现在不行了，极寒宫有火狐狸守护，没有他的同意，谁也拿不出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

　　“火狐狸？”我和青灵异口同声问道，但不同的是，我并不知道火狐狸的来历，只是听着名字觉得很奇怪而已，青灵却多少知道点什么，不过他还是请国王解释一下具体的情形。

　　国王的眼睛开始有点迷茫，说起火狐狸的来历，据说是在很久远的时候了，久远到没有人知道具体的时代，或许是在人类尚未出现的年代，或许那时候连雪晶国也没有，在远古，总之那个时候就有了火狐狸，天地间只有这一只火狐狸，他有三条尾巴，浑身冒着火苗，口鼻都可以喷火，火红的狐狸毛鲜艳异常，远远看上去就是一团火焰，但他却极其聪明。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第一个见到火狐狸的是神羽族的族长，神羽族地球上鸟类的祖先，后来在一场自然灾害中近乎灭绝，极少残留下来的族员也退化成了笨笨的鸟类，但是神羽族族长临死前把这件事告诉了雪晶国的护国雪巫，他说那时候的火狐狸脾气暴躁，动辄就用火将对方烧死，为了阻止他作恶，神羽族族长请求雪巫除掉火狐狸，或者至少将他囚禁起来，以免毒害其他生灵。得到消息的这个雪巫召集来雪晶国的八大雪巫，沿着神羽族族长说过的地方去寻找火狐狸，他们寻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海边找到了火狐狸，他们还不知道，那时候神羽族已经灭亡了。八大雪巫尽了全力要除掉火狐狸，因为那家伙确实脾气暴躁，见了雪巫就喷火，八大雪巫联合起来，却没有除掉他，只能用化雪阵将他暂时困住，火狐狸在雪阵中似乎平息了不少，他断断续续跟雪巫们说了自己的来历，原来一开始只是东方一座仙山上的一只普通狐狸，但是有一天，他被雷电击中，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却活了下来，只是从此变得浑身冒火，脾气也暴躁起来，见了什么都想用火烧掉，后来他远离了那座仙山，到处游走，直到见到了神羽族的族长，那次他烧伤了族长，幸亏神羽族都会飞，这才躲过了一劫。其实他也不想这样，但是身体里的火不断灼烧着他，忍不住就要往外喷，许久以来他一直在寻找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自己所受的苦痛，他曾潜入海底，也到过极地冰川，但是没有丝毫效果，按照他们狐狸的寿命，自己早就死了，即便是生活在仙山的狐狸，至多也不过活上几百年，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变老的迹象，他想到自己或许成了不死之身，可是不死之身也只能是日日活着受罪而已，有什么办法呢？雪巫们动了恻隐之心，他们决定牺牲自己，成全火狐狸，于是雪巫把火狐狸带到了雪晶国，他们找来所有的万年冰晶，聚集在一块，之后，八大雪巫用自己的身体融成了一座宫殿，将所有的万年冰晶都堆积在里面，火狐狸就住在里面，以万年寒气抵消火狐狸身体内的天火之毒，这便是极寒宫的来历。如今，万年冰晶全部在火狐狸的掌控之下，没有他的允许，任谁也是拿不到一块的。

　　国王的话听上去难辨真假，我听着也是将信将疑，青灵却是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大概国王有些耐不住，才又问道：“你们必须要用万年冰晶吗？我们这里也有其他的冰晶，也是极寒的东西。”

　　“没用的，只能是万年冰晶。”青灵说道，“要不然，您带我们去见见火狐狸吧，至于答不答应，那是他的事，至少我们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也该去见见，要是连试也不试一下，我们即便回去也是心有不甘的。”

　　我连忙在一旁随声附和，说到底，我还是以为是这国王在敷衍我们，他好歹也是这里的国王，什么不是他说了算，还推到了火狐狸的身上。

　　没想到国王竟很痛快的答应了，即刻就要带我们去见火狐狸，我听了有些诧异，也激动起来，心里还是对这个火狐狸很好奇的。

　　通往极寒宫的道路漫长而又无聊，青灵和国王似乎都在想着自己的事，谁也不说话，我一个人总不能老是自言自语，到后来也闭了嘴，这就更加沉默无聊了，我不住地向四周观瞧，这附近除了一望无际白茫茫的冰雪晶块之外，再无其他，也不见一个冰人，更没有千奇百怪的大房子了。我总感觉身后很远的地方有个人在跟踪我们，当然，应该不是人，而是冰人，或者更怪的种族之一员，只是我看不到，每次回头身后只有我们三个一连串的脚印，我看看青灵，他还在沉思中，国王也没有注意到这些，我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便也没太在意，继续跟在国王身后走着。过了许久，终于有座并不十分高大的银白色宫殿出现在我们眼前，是的，这极寒宫并没有我所想象中的那样宏伟壮观，反而显得有些小巧精致，只是，精致的外表也无法遮掩它的神奇，这宫殿到处透着一股神秘的味道，具体的地方我说不清楚，只是从外面看一眼就知道这不是一座普通的宫殿。

　　和雪晶国里大部分建筑不同，极寒宫是有门的，虽然这是八个雪巫用身体筑造，说起来也是冰块垒就，但我们面前确实有一道门。国王圆滚滚的身体滑到门前，他稳稳地站在那里，有那么一段时间的沉默，我在一旁看得清楚，国王嘴里吐出一块淡红色的东西，像一只蝴蝶，但又不是，那东西轻飘飘地飞向大门，恰巧落在门的正中，瞬间就渗了进去，我刚想出声询问，却见那道门吱嘎一声响，缓缓打开了。

　　国王没有停留，当先溜了进去，青灵紧跟其后，我在最后面，时而要小跑几步才能跟上这两个家伙。

　　极寒宫里有些空荡，只有中间有座瘦高的屋子，屋子周围立着八根水晶般的冰柱，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倒是这屋子很特别，从我进来这么一小会的时间，它已经由红变白，再由白变红这么变化了好几次，不论变成哪一种颜色，屋子周围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我正好奇地看着，原本看似光滑无比的墙面上忽然裂开一道缝隙，又是一道门慢吞吞打开了，一股怪异的风从屋子里刮过来，风里夹杂着雪花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热浪，我赶紧一闭眼，等这阵风过去了，才又缓缓把眼睛睁开，这时，国王已经不在我们身边了，我看见通往屋子的雪地上有一道划痕，看来国王已经进了屋子。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现在跟进去，却见青灵在我一旁停住了，看样子，他并不急着进去，为了表示和他行动一致，我也没有继续往前走。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当国王圆滚滚的身体又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他的脸上现出一点异样的神色，不过他还是请我们进了屋子。

　　还是青灵走在我的前面，等我们在屋子里站稳，慢慢适应了屋里的环境时，我才发现，诺大的屋子里歪歪斜斜到处堆满了凌乱的冰块，只是这冰块比起外面那些隐隐散发光芒的又有所不同，这些冰块之所以会让我认为是冰，是因为它们都以各种怪异的姿势立在那里，但它们看上去却和流动的水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一点结冰后出现的气泡在中间，若是靠得近些，甚至于可以看到那冰块有些微微的颤动，正如流水的模样。我禁不住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万年冰晶，可是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寒气森森啊。

　　我还想伸手去摸摸冰块，突然一声大喝在一旁响起：“住手。”

　　我赶紧收回手来，随着声音，我和青灵的目光都向一旁转去，一只三条尾巴浑身冒着火苗的赤红色狐狸正站在那里，双眼怒视着我们，“早知道是两个冒失鬼，我就不应该让你们进来”。

　　听了这话，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青灵，青灵并没有责怪的表情，随即又转向火狐狸说：“我们知道万年冰晶极为珍贵，而且又有非凡的特性，所以我们不打算多借，只要一小块，足够化成一艘小船就可以，可供一个人乘坐的那种小船，等用完，我们一定再送换回来，绝对不会私藏起来的。”

　　“我可没说借给你们。”

　　“不借给我们？可是你还要我们进来做什么？我以为，让我们进来，就是要借给我们了。”青灵说道。

　　“让你们进来，就是要当面告诉你们，我是不会借给你们万年冰晶的，现在，你们可以出去，就像刚才进来那样，不用多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青灵是什么感觉，听了这话，我心里有一把火烧起来，真想烧死这只该死的狐狸，但是我知道，他已经浑身是火，烧不死了。可是，他说出来的话确实让人生气不已，我想，即便青灵的脾气再好，也应该在心里把火狐狸骂了一个遍了。

　　“老狐狸，你又不是雪晶国的国王，凭什么你守在这里不让人借给我们万年冰晶，这么大年纪了，跟个不讲理的强盗似的，真不怕人笑话。”我可没给他留一丁点的面子，一说完，我就转过脸去看看那两位的表情，国王似乎有点意外和紧张，但没说什么，青灵的表情则镇定多了，看不出一丝变化，以我这些天对他的了解，这样大概就是不怎么反对我的举动了。

　　我正看着，那火狐狸却果真发了火，暴跳着喊道：“你这个愚蠢的人，像所有愚蠢的人类一个样，竟然在我面前出言不恭，要不是看你是国王带来的客人，我一定会让你尝尝火烧火燎的滋味。好了，趁着我还没有改变主意，赶紧跟着你的同伙走出这间屋子，走出我的极寒宫，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些什么来了。”火狐狸依旧是傲慢无礼的态度。

　　原本，我是想再争辩几句的，即便知道那不一定会起到什么作用，好歹也可以出出心里的这口恶气。然而就在这时候，国王悄悄滚到我的身旁，对我说道：“算了，还是走吧。”说完这话，他也不等我反应，竟然直接就滚出去了，我和青灵对视一眼，无计可施，也只能跟着走出了极寒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