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睡
一天,老裴给我说了个故事。说故事的时候,他的脸上有一种波提切利式怅惘与苦痛。我想,那或许是一种经历了苦痛、挣扎、喜悦与美好后呈现的生命本真的庄严。
沈从文曾经说过一段绝妙的话:“我这一辈子,走过许多的路,路过许多的桥,看过许多的风景,喝过许多的美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我遇见她的时候,她也姓沈。她笑盈盈地,甜甜的梨涡,上下嘴皮那么一搭,我姓沈,叫沈海棠。连面庞都有一种温柔的弧度与线条,轻轻柔柔的,就像一阵清新的风吹拂而过。
我笑话老裴,真有这样的姑娘,你这完全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老裴很风情地笑了一下,我感觉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
老裴,虽然说大家都喊他老裴,其实清新又透着股读书人的温润和坚持,偏偏呢,又有一种社会精英人士的圆滑与理智。怎么说呢,就是坐在那里,微抬眼皮看着你的时候,还挺招人的。
海棠,她其实比我小很多岁。有一种因为不知世事而产生的天真的妩媚,纯洁而又有风情。穿一件白色的吊带长裙,披着开司米的线衫,轻柔地站在一棵海棠树下,长发垂在身前,有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全身充满了矛盾而神秘的气息。她淡淡地叫我:裴先生,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被上帝绑架了。我不愿待在空荡荡的地狱。
那个问题只是一切的开始,她的天真可爱时常打动我。夕阳的光芒之下,皓腕凝霜雪,柔嫩地肌肤,像三月柔嫩的细草一样柔软,有一种血脉和生命的妩媚。
我约她去码头,满夜星辰,全世界安静地仿佛只剩下我和我年轻貌美的姑娘。我们就这么静静地不说话就十分美好。她静静地收了全身桀骜,柔软地贴在我的肩膀上,我感觉到生命的柔软。我同她谈起我的工作,我的才华,我的为难,我的一切。也同她谈起我的理想,我的思想。谈哲学,谈海德格尔,谈爱弥儿以及洛丽塔,谈一切风花雪月的故事。她果然温柔地抱住我,那一霎那,我感觉到了自己的脆弱。
老裴说话的时候,我总疑心他有一种得意。接着,他又淡淡地带着一丝笑意回忆。
第一次吻她,那家的酒吧正放着Eddie Higgins的What a Difference the Day Made.幽暗的闪烁的紫色灯光,魅惑、神秘而又妩媚。我请她喝酒,红色的酒液漾在玻璃高脚杯里,她侧着头带着笑意看我,大波浪卷的头发蓬在细腻光滑的肩膀上,细长的耳坠随着光在我的眼睛里像星辰一样闪烁,我瞧见她穿着丝质黑色吊带长裙。我有些醉了。她仍旧侧着头看着我,眼睛里有星子,每一颗都在向我眨眼。我轻轻地靠近她,我呼吸到一种清冽而又辛辣的味道,继而我感觉一种柔软。我感觉自己得到了自由和真爱。她是我的救赎与命运。
老裴的叙述,总让我觉得有一种知识分子的悲哀与狡诈。
我很忙。她年轻而貌美,追她的年轻的男子很多,他们年轻、活泼而充满活力。她像海棠花一样落在他们周围,绚烂而热烈。我向她表示自己的抓狂与醋意,我觉得自己失却了风度。我抓住她妩媚细腻柔滑的手腕,渴望她的爱恋。果然,还是打动了她,她局促了许久,伸手紧紧搂住我的脖颈。
可是,人常说,好花不常开,好月不长圆,好景不常在。
她也开始学起世俗女孩子那套,想要世俗的一切,像失乐园里的夏娃,总要去摘那只鲜嫩的苹果,不愿再同我待在精神的天堂,天堂里有诗、有哲学、有酒、有爱情,有什么不好呢?
老裴在烟雾中的面孔,有点模糊。我大概忘了说了,老裴追姑娘的时候,已婚的。
那个海棠一样的姑娘,在同老裴春风一度之后,走了。
只留下一句话:忆我当初,惜你不去。伤我如今,留你不住。和多了一份谈资的老裴。
海棠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