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落在旧时光的那句我爱你（6）

昭阳和仇仇的网友关系维持了一年时间，不论仇仇在网线那头如何恳切的追问，昭阳都心平气和的解释说只是陌生人，说及学校昭阳也是以一句外校学生简单打发，家庭住址-地球、年龄-3 岁、名字-奥特曼、长相-帅就完了、身高-1 米 10、体重-3 克……昭阳没有一个问题是认真诚实的回答的，无非是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渐渐的，见对面这人实在是死不正经，总是答非所问，仇仇也就懒得再逼问，只是拿对方当成互联网上的一个符号罢了。

但是这是一个多元而发达的世界，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有时也是极其容易摩擦出一些火花，由于昭阳总是喜欢分享一些好听的歌曲和好笑的段子还有最火的资讯，到聊天窗口，仇仇也就有时忍不住听一听，读一读，看一看，两个人慢慢的也就有了共同话题。因为以为对方是现实中不会接触到的人，有时反而无话不谈什么都可以说。

仇仇经常向昭阳吐槽班级里有一位女孩喜欢对自己造谣传播假消息，夸大诽谤自己的私生活混乱、作风随便之类的；昭阳也会告诉仇仇班级里有一位长的很丑的女孩子天天给自己写情书，拉黑删除也无济于事硬是骚扰不停。

“漂亮女孩是不是都会遭遇这种谣言?”

“男孩子是不是就是很讨厌丑女啊。”

两个人互相安慰，相互理解，不知不觉已经成为无所不聊的心灵密友。人生漫漫，得一知己足矣！美中不足的是每当昭阳在学校看到仇仇便偷偷投之以关切的目光时，仇仇根本就不知道生活中有这么一个人一直在默默关心着她。

她是一个很孤独的人，昭阳这样想，虽然她一身衣服都是大牌，举手投足也非常开朗大方，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一般吃穿不愁人也就没有精神烦恼，只是她有。

她曾对昭阳说过，以前小学放学的时候遇到过变态一路尾随猥亵她，而且这样的变态遇到不止一个，从那后她就一直很抗拒亲密接触，所以到当时还没有谈恋爱。

昭阳于是说，以前小学放学的时候，因为被班主任没收了最喜欢的漫画书所以跟随他一路直到家里，可是班主任都没有对昭阳提过要还书的事情，这件事也构成了心灵阴影。

当她嘲笑昭阳是个幼稚鬼的时候，似乎她自己的烦心事也随之减轻了。

“是不是开心的事情很快就会忘记，而那些不好的回忆却会一直保存下来?”

她问她的网友。有很多时刻，当人提出问题，那个答案并不重要，水平相近的两个人，不需要哪一方成为指导者，重要的不过是一方对另一方的信赖罢了。

“人生总是如此艰难吗，还是只有童年才如此?”昭阳把问题作为题目的答案抛回去，两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随后一起回味了那部著名的电影：“这个杀手有点冷。”

人们之间大多只能同甘不可共苦，充溢 emo 的交流往往只是片刻，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重新找回自己开朗乐观的人设，仇仇建议昭阳陪自己玩玩小游戏，那是一款在那年很流行的你画我猜。

仇仇的绘画功底还是很好的，画西瓜，画狐狸，画汽车，画嫦娥……昭阳则不擅长画画，连写字也是鬼画符，但多少汉字是一种象形文字，昭阳就画字让别人猜是什么字……仇仇的快乐已经重新建立在嘲笑昭阳字写的丑了。随着游戏一局一局进展，两个人也学会了在 QQ 聊天窗口预先告诉对方要出的题目是什么，使用这种作弊的方法使二人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但有一局，昭阳没有提前告诉仇仇出的题是什么，昭阳写了两个字，刚写完仇仇就第一个抢答了出来，原来昭阳写的是仇仇的名字……这下可露馅了。

房间里别的玩家第一时间选择了退出：“原来你们认识啊。”仇仇无奈的在聊天框吐槽道：“你可真是无聊啊！”昭阳抱之以哈哈大笑的表情包。两个人接着又选择了几款小游戏打发光阴，比如井字棋、连连看、泡泡龙、孵小鸡、棋子互推……其实陪美女玩游戏不算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加上开麦，仇仇的声音着实好听的要紧，昭阳为了哄她开心，在对局中总是猝不及防的输的很狼狈，合作的时候也是故意拖她后腿，扮演一个游戏菜鸟的形象，仇仇总是如他所料笑得格外开心，昭阳也意识到自己的声线得到了暴露，从那天后，只要在学校看到仇仇就绝对躲得远远的一如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昭阳已经慢慢察觉到，仇仇最近的情绪经常会处于一种不稳定的状态，尽管她外表装的很正常，但是她常常更新一些很丧的说说或者个性签名，写完立刻就删，这种异常往往只有观察细微的人才能发现，而昭阳恰巧就是那个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她的人。

昭阳于是好奇的问她生活中发生了什么变化，网线那头的仇仇告诉他，自己的奶奶最近去世了，奶奶一直是她很亲近的人，从小爸妈有时候会出差，自己是由奶奶抚养长大的。昭阳听到这件事以后，表示自己很羡慕她，无论如何她拥有一位真心关怀自己的奶奶，而自己呢从小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于是开始讲述起来打小遭遇过亲戚朋友的那些不公平对待，被亲戚家小孩集体霸凌、集中孤立，被亲戚冷眼相对，内容总是有添油加醋的成分，惹得仇仇忍不住还是笑了起来。

“真不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她是这样评价的，但内心已经略微懂得他的话有点故意讨自己欢心的成分。

“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一株绿植，这样就没有喜怒哀乐了，就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从而接受生命的逝去。”仇仇这样落寞的说着。

昭阳的心里猛地生出一点点心疼，这是不由自主的，或许她是很重感情的，难以接受他人的离去，伤心的情感却会一直保留下来，他勉强回应道：“要是我这么好动的人，静下来做树肯定不行，有来世还是当人吧，但我希望自己无牵无挂，没有亲人，做一个自由自在、逍遥快活的流浪汉。”

两个人聊着聊着，话题便不断高大上起来，开始探索所谓生命的意义，却发现讲来讲去对活着这件事压根说不清楚，古今中外的作家给出了无数答案，却在表述中总是有矛盾的地方，俩人很丧的达成了共识：“也许生命本身就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吧。”

为了博仇仇一笑，昭阳那段日子表现的非常不正常，会晚上大半夜坐公交车去酒吧喝酒，喝完酒烂醉一场之后来到医院的太平间，说自己想看一看世间生老病死的落寞，听听人们来自内心深处的哭声。只是那时意外的，居然还能听到人类的笑声，大概是遗产处置得当，活人对死人的一种感激吧。

昭阳写了一首诗，从医院回家的时候念着。

“清明雨落最无情，天哭人泣假惺惺。”

他把这段经历以聊天图片形式一张张分享给仇仇，得到仇仇哄笑：“你这个神经病。”

他又去参加了好几个丧礼，对仇仇说，“我觉得在人死之后搞丧礼真的是一件很虚情假意的事情，为什么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那个人呢，人都死了再哭难道能把他哭活不成。”仇仇也是一阵略带鄙视的附议。

当人负能量缠身时遇到一个比自己更不健康的人，真的可以找到某种形式的心理平衡。

从那之后，昭阳愈发的喜欢偷看仇仇，却愈加的不想要仇仇知道自己是她生活中真实存在的一个立体对象。能瞒多久呢?越久越好，昭阳想，再坚持一年，等高考之后两个人就会进入不同的大学了，这样仇仇或许根本就不会知道，生活里有自己这号人的存在，真正关注一个人默默守护就好，让她知道了或许就不会再对自己无话不谈了。

不久，仇仇的生日到了，昭阳为她的生日准备了很长时间，特意从当时还不发达的网购平台上，购置了从仇仇出生到这一年，每一年生日当天的报纸，又买了十几张彩票。除此外，一个音乐盒，会播放清灵动人的节奏，一串风铃，上面写满美丽的祝福，一个笑得很开心的毛绒娃娃，这三者几乎是当时学生们赠送生日礼物的标配。

“那就祝你生日快乐吧。”

等仇仇收到礼物后，根本就不知道谁是这些礼物的主人，她是非常纳闷的，只从小区保安那里得知，有一个戴着帽子和墨镜的少年人，把礼物放到了小区的门卫室，而那个陌生人居然知道自己住几栋几零几，叫什么名字，甚至还有自己的手机号码，仇仇非常纳闷，顿时不知道该收还是不该收。

“无论如何，先收下再说吧，肯定是生活中熟悉的人赠送的，如果你实在想不起来是谁，就当作是我送的得了。”昭阳作为网友这么规劝仇仇，仇仇很开心的接受了昭阳的建议。

“怎么可能是你，你都不知道我家住哪。”

仇仇又开始嘲笑她这位网友的智商了。

但是她还是很疑惑是谁送出了这份祝福，“不要想了，说不定那个人只是想玩玩神秘，过段时间就自己告诉你了。”那位网友又为仇仇提出了自己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