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虚假———论历史与历史哲学之别
人们所谓的“历史”,就像是一个人在街上忽然看见一个男人打了一个女人,而这个人基于对说实话的信仰,于是记录道:“一个男人打了一个女人”。可是,当他的记录被第三个人看到的时候,这条貌似如实的记录就被看到的人基于自己的生活感受附加以倾向性联想。此联想之传递便构成了一种倾向性“叙事”。人们一旦选择了某种倾向性叙事,就不关心现实中的“一个男人打了一个女人”这件事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他们只需要他们选择的那个叙事足以支撑和说明他们安顿于其中的生活处境就够了。所以“历史”倘若试图保持在纯粹的“说实话”的范畴中的话,就意味着它拒绝被阅读。
王德峰教授打过一个比方:拿破仑的厨师基于对实话实说的信仰而试图如实地记录拿破仑的一天,于是拿了一个本子跟在拿破仑的屁股后头如实记录。可以想见,他记录下的只是拿破仑吃喝拉撒之类的事。至于拿破仑脑子里是否在盘算一场战役,是厨师的“史笔”记不下来的。于是,此厨师信心百倍地宣布说:这一天拿破仑什么也没有做,就吃喝拉撒了。当然,厨师说的的确是“实话”。右倾知识分子们津津乐道的高华者流“秉笔直书”鼓捣出来的所谓《红太阳怎样升起》,即属于此类。
所谓历史哲学,就好比另一个人在街上看见一个男人打了一个女人,基于一种长久的哲学训练与乎对人类语言的不信任,他这样记录到:“我的眼睛看到:不知出于何种理由,一个男人打了一个女人”。然后不满足于“一个男人打了一个女人”的表象,进而追问这件事的背后到底还有些什么,在无形无相的世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于进而追问当人们对这个叙事产生倾向性选择性联想之后,那倾向性选择性到底意味着什么。
再举一例:列夫托尔斯泰写了一部伟大的小说《战争与和平》。在这部小说中,对抗拿破仑的俄国将军库图佐夫显得十分地无能、慵懒,似乎除了爱打瞌睡外没做什么。可是。库图佐夫的没做什么却最终打败了拿破仑。托尔斯泰关心的当然不是库图佐夫的“没做什么”,而是无形世界中的某种神秘的、老子所谓“无为而无不为”的“玄牝”的法则。托尔斯泰所要揭橥的,乃是俄罗斯思想家们所谓“俄罗斯较之西方文明而言是一个女人”的那种东西。这种东西显然是历史记录者没法去捕捉到的。
简单地说:作为文本而被解读着的“历史”,不过是一种被当做“真实”的“叙事”;而历史哲学关心的却是让“历史”成为“历史”那些个无形的法则。没有历史哲学的维度,“历史”不过是拿破仑的厨师记录下的那些个吃喝拉撒之类的琐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