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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鼎罐

2020-04-12  本文已影响0人  读秒

        鼎罐消失的时间并不长。知道它的人,可能也还残存着些微的记忆。这里所说的“知道它的人”,大致是以下三种:老一辈的、农村的、使用过它的。它对我来说,虽然一开始就有些模糊,但也不致于完全不成记忆。

        鼎和罐,这两个七不挨八不靠的物件,何致于一经组合,就成了“锅”呢,小时候我是不知道的。只觉得它黑乎乎的,圆圆的、胖胖的,样子古怪,还要用个铁丝牵着……并不招人喜爱。后来,我获知了一些“鼎”的知识,才知道了大禹造九鼎的故事。说明在夏朝,鼎仅仅是作为工艺品存在的。后来在出土的文物中,最著名的有司母茂鼎、四羊方尊鼎、毛公鼎、大克鼎。但后期的人们,把它作为烹煮食物和盛贮肉类的一种器具,说明它与人们的生活才近了一步。但大多都以青铜铸成,笨拙得很,好像真正用到它的人也不多;而口径大腹丰且深、胫部内收、大底足的罐,绝大多数是陶瓷制品,也是作为盛放和烹煮食物之用的,却又有个容易摔碎的缺点,而且烈火也易于把它烧裂。所以,民间取“鼎”和“罐”的功能并合起来惯名,就不难理解了。

        在我们村里,有鼎罐的人家并不多,可能是嫌它的价格太贵,也可能是它存活的年代过于长久,正处于淘汰的边缘了。

        不管怎么说,我都值得庆幸,在它快要“过期”的时候,我居然见到了它。

        那时我很小,约莫七八岁甚至还要小些。一天,我去邻居家,吃我长辈王爸爸的满月酒。他们家是富足人家,连刚出世的小孩办个满月酒,全村的人都去了。在忙出忙进的人群中,到处乱窜的我,在灶房一堵黑乎乎的墙壁前,第一次见到了从屋顶垂下来的、铁丝上钩着的圆东西,那里面接二连三地往外冒着热气。旁边的张爷爷,在不断的往它下面放着柴禾,烧得正旺的红红的块子柴火苗,舔着它悬空的底部。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是鼎罐。张爷爷忙得汗流满面,但还是笑着回答了我。

        那是我和它见面的第一次。

        那天中午,婆婆说洋瓷碗里的红萝卜炖牛肉很𤆵和,味道也好。就是鼎罐给炖的。

※        ※

        过了几年,邻居王爸爸的婆婆死了(按辈分,我该尊称她为邓祖祖)。她是个老古董,在我的印象中,她从不下床,还活过了百岁。当然,由于我还只是个“渣渣娃儿”,记忆也不一定清楚。但有一点,她的确活了一百岁,在村里她是唯一的长老,令婆婆羡慕不已。她的去世,对我们家来说,无疑是件好事。因为,那个黑乎乎、憨态可掬的鼎罐,作为使者,来到了我们家。

        生前,邓祖祖与婆婆关系就好,婆婆经常带上我,去她的床前陪她说话,有时也带些可能她并不稀奇的东西给她,她却吃的很有滋味,我们回来的时候,她还让家人给我们回馈一些,诸如疏菜、面条、红糖之类的礼物。听说送鼎罐的事,是她死前特意交待的。没有高压锅的年代,只有用鼎罐炖牛肉,才又𤆵又香。

        我们家当时的现状,肯定比不上她们家的好,炖牛肉吃有些天方夜谭。不过,我们还是很快把它派上了用场。连同那根粗壮的、黑乎乎的铁丝,移植到我们家屋梁上的时候,正好是火苗够得着的高度。

        婆婆的牙齿,在五十多岁时开始掉,没钱补牙或做牙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农村人也不时兴,想干挨到死去,自然所剩的牙齿就没几颗了。鼎罐作为锅煮饭,我们一大家子人,肯定不够。除了两口灶上放的铸铁大锅外,它就是我们家,在那时最小的锅了。拿它给婆婆熬稀饭吃,那就再好不过了。

        婆婆想吃绿豆稀饭,可没人栽种绿豆,有时也想吃煮耙了的包谷米稀饭,但没冰箱储存,旺季一过,哪还有嫩包谷米?白米饭吃得腻人,婆婆就在鼎罐里加些青菜叶子,还别说,真香,颜色也变绿了。

        有时,出于好奇,我也想吃一口,不等我讨要,婆婆也给我添些,让我“尝尝”,一尝就尝饱了。

        婆婆死后,村里有户人家来借过鼎罐用,说是给没牙齿的老人熬稀饭吃。可当还回来的时候,它的底部就有了一个大窟窿。

        我们没有丢,一直干放着。

        忽一日,村里来了个补锅的。我们拿出鼎罐让他补。我是补锅的,这又不是锅……他看看,有些不情愿。

        其实,我们后来才知道,他装模作样的原因,就是想熬个好价钱。

        牙膏皮补的锅,也没管多久,还是漏水了。

        父亲说,也许它真老了,老得不中用了。但仍不忍心让我们丢掉。

        我们就拿它栽上了从山里挖回来的花花草草。每年春天,花都开得艳丽,草也长得青绿!

※        ※

        注释:在我们老家的农村,父亲的母亲,应该叫婆婆;婆婆的上辈,应该叫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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