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一天
1
第一次见到小徐是在一个清爽的早晨。那时还是深冬,天气很冷,大地万物还没有复苏,一切都灰蒙蒙的。
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样上班,走到单位门口,转弯向办公楼走时,忽然看见迎面走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孩,身体瘦弱而娇小,面容清秀,留一头略长的女学生头,越发显得清纯,虽然身上穿的仅仅是一件普通的黄色羽绒服和一条牛仔裤,但仍掩盖不了她的美丽,而且在这些普通的着装下透出一种独特的气质,如同与我们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天使。
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冲我笑了笑,我的心抖动了一下,脸也热了起来。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思索着她是在向我微笑吗?她是不是认错人了?又或者她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高兴事而自顾自地笑呢?当然,也可能本来就是个爱笑的人。可究竟她的笑容到底是不是单独为我而绽放的呢?我不得其解。
结果,没成想,第二天,我又遇到了她,她又冲我笑,这次我是看得真儿真儿的了,她确实在冲我笑。我觉得见了两次面了,也算是熟人了,于是也向她报以微笑。后来想想,她刚来一个新单位,所有的人都不认识,所以看到貌似同事的人都会礼貌性地微笑,这是也许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当然,这是之后才知道的——她是刚来的新同事。
初见之后很多天,我都在纠结这个女孩究竟是谁,可我又不好意思跟别人打听,就算打听我怎么打听呢?她在哪个科我都不知道,我去问:“咱们单位有个很漂亮的女孩是谁?”这也太不像话了。
几天后,科里几个同事在聊天,本来我没有在意,忽然听到一个同事说:“今年咱单位刚来的那几个,有一个小姑娘长得很漂亮。”本能告诉我,这就是那个我要找的人。
“真的?”我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哪个科的?我去看看到底有没有你说的这么漂亮。”
“办公室的,你去看吧,注意别流口水啦。”同事开玩笑道。
这时另一个老前辈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说到:“小张还没女朋友吧,抓住机会啊,听说她家在大城市,可能是省城的,家里条件不错,机会很难得啊。”
省城?虽然离我们也就百十公里,但人家是大城市,我们只是小县城。省城的姑娘来我们这个小县城,骨子里自然会透着一股高贵的气质,也难怪感觉像是天女下凡一般。
其实,对于这个近在咫尺的大都市,我一直十分向往。这几年,待在百废待兴这个小县城,到处是破败的房屋和兴建的工地,让年轻的心分外压抑,到了周末休息,甚至感觉无处可去、无处想去。
我所在的单位也是一个走过半个世纪的医院,医院大楼顶部铁质的招牌上流下的一片锈渍像是这个老旧医院的缩影,也是这个历史古城的缩影。曾经的辉煌到如今的落寞,几十年的兴衰在骨子里酿成了一股不甘。于是近几年政府大搞工程,但改来改去,不但没有做出什么大文章,反而让前些年的积累消耗殆尽,县城还是那个县城,只是多了几座烂尾楼。
如此,我离去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从去年开始就抽空学习,准备今年有合适的岗位就考考试试。而如今,这座大都市又给我增加了另一份向往。
同事拍拍我的肩,语重心长的说:“人家才来没几天,你下手要快啊,这样条件的可是一眨眼就被抢光了。”
我笑而不语——这还用你说嘛?!
2
既然知道了她是哪个科的那就好办了,而且又是办公室,我完全可以冠冕堂皇地去打印材料,顺便看看她。说起打印材料还真巧了,我以前是经常去的,可这两天居然一次也没有。但凡有一次,前两天也不用这么纠结她是谁了。
很快我便有了去办公室的机会,我怀着忐忑不安地心情走到了办公室门口,一路上我不断思量着我见到她后说什么,招呼怎么打,手摆到什么位置看起来最自然而又不失风度,连笑容绽放到什么程度我都考虑到了。可是一进门我才发现我忘记了一件事——办公室里不只她一个人,办公室的主任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顿时刚刚还条理清晰的大脑变得混乱不堪,我不知道该干什么,匆匆叫了一声“主任”后,又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小徐,我发现她刚好也抬起头看我,我把刚刚准备好的笑容展示给她看,然后又点了点头,算是跟她打过招呼。而她依然是那张甜美的笑容。我不敢多看,径直走到主任面前,表明我的来意——复印文件。
主任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文件后,一扭头说到:“小徐,你给他复印一下。”
这一刻我才知道她姓徐,顿时我觉得“徐”这个字像她的主人一样可爱,配上这么一个美人,真是绝配!同时,我也为对她多了一些了解而感到欣喜若狂。
“恩。”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但这却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柔美而又纤细,宛如柔滑的丝带划过我的全身。
我转手将文件递给她,她接过来,没做停留,从我面前飘过,一阵清香扑鼻而来,我不能像史法兰上校(《闻香识女人》里的人物)那样分清到底是那种香波的味道,但我更愿相信这是她本身的香味。
我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就这样定定地在她的背后看着她。此刻的她脱了外衣,里面是一件紧身的针织衫,下身还是那条牛仔裤,由于没有了外衣宽大的下摆的遮掩,紧身衣和牛仔裤把她的腰身和长腿彰显得格外迷人。
她动作优雅地一张张地复印,如刚刚剥了皮的芋头一般嫩滑的手指按着一个个操作的按钮,宛如一位演奏大师在弹奏一首优美的乐章。整个办公室里安静地只有复印机工作的声音,仿佛时间定格了,一旁碍事的主任也不在了,有一种异常的气氛弥漫在屋里。主任办公室的空调烘烤得我全身发热,我似乎感觉到脑门上渗出了汗珠,我伸手抹了一把汗,发现我的脸是滚烫的。
许久,小徐转过身,将文件递给我,“好了。”她淡淡地笑着说。
我回过神,接过文件,用僵硬的肌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谢谢。”之后,生怕被她看到我的失态与紧张,于是赶紧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一直回到我的办公室里,我心还在“砰砰”地乱跳,脸还是热的,此刻我才发现我全身都因为出汗而湿透了。我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边回忆着刚刚的情境,一边调整呼吸,忽然我想起刚刚临走时忘记跟办公室主任打招呼了——如此仓皇的第一次正面接触。
之后,随着去打印和见面次数的增多,我不再像第一次那么紧张,反而见到她和跟她说句话都让我感到快乐,甚至像上了瘾一般,主动找文件去打印,我的上司也为我出奇的勤快而感到纳闷,只有之前建议我追小徐的那两个同事似有所知地诡笑。
3
当天气变暖,省城各大单位都开始招人,我发现一家单位的岗位要求跟我的条件十分贴切,这在之前找工作时时没有的——以前报考的岗位多多少少都有些别扭。而这次,仿佛量身定做一般,这让我有了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要知道,现在同事们都在传言,小徐只是暂时委身于此,早晚是要回省城的。难道说她来是为了遇见我?这当然是一种臆想。不过,如果我们将来真的走到了一起,那再回头看这一段经历,也着实会有这么点儿感觉。
我想,她会回到省城工作,而我也会考到省城单位的。而在县城的这段初识的经历,是整个爱情故事最开始的那次美丽的邂逅。
这样想着,备考便格外有动力。
除了这次招聘的机缘巧合外,我跟小徐在日常生活中的缘分也越来越多——除了去办公室打印材料,我们在平时也经常会见面,也说过很多次话,只可惜无非就是点头、微笑,或者“谢谢”、“再见”之类的话,每次我都想和她多说两句话、多待两分钟,可每次都因为办公室的主任在场,我不得不来去匆匆,仿佛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我曾想她跟我一样在单位的单身宿舍住,虽然不在一层楼上,但我可以去她那一层找别的同事玩,顺便也可以跟她多一点儿接触。谁知她这个人异常老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总是呆在自己的宿舍里,我又没有很好的理由进她宿舍,所以,去了很多次后,我居然连她的面都没见着。
如此一来,想跟她多说两句话,我只能寄希望于办公室主任出去溜达溜达,不过这个人胖得像龙猫一样,一看就是一副行动不便的样子,每次去办公室,他都稳稳得像一尊佛像一样坐在那里,登时我的心就凉了半截。
不过机会总还是有的。
一天,我又满怀欣喜而又不抱什么希望地去打印资料,一进门我就欣喜地发现,那尊佛像不在了,我高兴得有点儿慌了神,急忙在脑中搜寻之前想过的话题: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里人?你平时在宿舍都玩什么,怎么总也看不到你?……可是思前想后,发现都不是很合适,显得过于唐突。最后我说到:“咦?怎么就你自己在?主任呢?”我整天恨不得他快点消失的主任,他真的不在了我反而要用他来做开场白!?
“他去开会了。”我终于从那两片淡粉色的嘴唇中听到别的话了,即便是在谈论讨厌的主任,听起来也是那么的悦耳。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我走来。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一刻,我们俩独处一室,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们越来越近。刚刚我还在急于找话题,而现在我只想这样静静看着她,我看着她美丽的眼睛,我无法把目光移开,我想借这个窗口直达她的心灵,那里必定如伊甸园一般纯净与美丽,我要在那里大声地告诉她她是多么的迷人,告诉她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虽然我们之间只有五步远,但是我却觉得时间过得好慢,我享受着“二人世界”,直到她走到离我还有一步远的时候,我才像往常一样伸手将我手中的u盘递给她。她坐在电脑前,熟练地把u盘与电脑连接上、打开,我伸手指了一下我要打印的文件,然后就没有我的事了,我便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
电脑桌紧挨着窗户,今天的阳光又格外明亮,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有种柔焦的美感,而且越发显得她的皮肤白得晶莹剔透,白得如不食人间烟火一样。再配上她娇美的面容,就如同来自仙境的精灵一般。
小徐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我顿时慌了神,仿佛做了坏事的小孩被别人发现了一样,赶忙把眼神移开,仿佛继续看着她就会被她看出心底的秘密一样。
“你家是省城的?”慌乱中我随便找了一个话题,可是问出后我又后悔了,她要是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解释起来可就麻烦了。
不过还好,她没有问,只是轻轻地点点头,说了一句:“恩。”她样子干干净净地,说话也从来都是这么干干净净。
“怎么到我们这个小县城来工作啊?”我说出了藏在心底很久的不解。听说她父亲还是某位领导,像她这样的条件是不会愿意、也没有必要来小县城工作的。
她面露尴尬之色,随后语气轻松地说:“找工作找来的呗。”我知道这是句应付的话,从她一闪而过的脸色中,隐隐约约似乎有什么秘密,这个秘密也许就是她只是暂时委身于此。也是因为这个秘密,命运把她从茫茫人海中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一时也无语了。她也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打印机变魔术似的往外吐着一张一张的打满字的纸,我像找到共同话题一样也看着那些纸片,偶尔瞟一眼小徐,然后生怕再四目相对地赶紧移开,继续看纸,耳朵里满是打印机打字时的“兹兹”声,我相信她此刻也在聆听着这个声音。
在这个春日的午后,窗外的微风吹拂着刚刚发新芽的树枝,偶尔也吹起窗边的窗帘,春风穿过仅仅开了一点的窗缝,本来不大的风变得更轻柔了,仅仅吹起了小徐鬓角的几缕头发,但却把阳光的香味混合着小徐身上的香气送到了我的鼻下,那香味充满了我的全身,全身轻飘飘的,春风也似乎从我的身体中贯穿而过,全身清爽得如盛夏时赤身裸体躺在湖中一样心情愉悦,似乎所有的不快都被这春风带走了。春风抚摸了大地万物,又抚摸了小徐,最后又抚摸了我,同一股气流流经我们两个人,就如同带走了她的灵魂,把她送到我身边一样。春风催促着树木生长,似乎也催促着我们两个之间生长出什么。
我一边幻想,一边享受着这春风,享受着两人共处一室,享受着此刻静默的时光。
终于,打印机停止了工作,小徐拿起刚刚打印玩的材料,把它们归拢了一下,又竖在桌子上捋了两下,把它们对齐,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同样很可爱。把材料整理好后,她又恢复到浅笑的容装,把材料递给我。
我接过来,同样报以微笑,然后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这次单独相处的机会。
4
我总是很纳闷,周末空闲的时光怎么总是见不到小徐,她在干什么?后来在一个周五的下午,我要出门办点事,那时还没下班,但是我却在单位的大门口看到了小徐,她正背着一个包往外走。
我快走两步,上前打招呼:“怎么早退?”
她转头看到是我,笑笑说:“我要回家过周末,科里没什么事,主任就让我先走了。”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每个周末都在宿舍看不到小徐了,因为她根本就不在宿舍。
“你每个周末都回家?”我有些不敢相信地说,没想到她会这么恋家,作为喜欢了无牵挂到处玩的男人,我着实有点儿不理解。
“是啊,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干。”她无奈地说。这忽然让我有种“她不属于这里”感觉,也许就像传闻一样,她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的,离开这个小县城,回到省城。
我正想再说两句什么,可是公交车来了,我只好与她作别。望着她走上公交车,她又回头冲我挥挥手,我也挥挥手,有种送心爱的人远行的依依不舍的心情。
我望着远去的公交车出神,忽然想到她每个周末都回家,而且无人作陪,那我不正好可以趁虚而入?
一切似乎真的是命中注定的一样:不久,之前报考的单位下发了考试时间,就是下个周六,而我正好需要周五过去,可以跟小徐一道。
我打定主意,开始思索着找个机会跟她说一块走。可是如此巧合的理由总让我有种撒谎的感觉,因此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约小徐,而且这一个周办公室主任又雷打不动地老是坐在那,我实在也开不了口,我还找了一个理由跑了一趟小徐的宿舍,可她的舍友在,我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这样眼看到了周五,小徐下午就要走了,我着实有些着急了。
一大清早,我早早起了床,简单洗刷了一下,就出了门。初夏的早上温度还是比较低的,加之今天天气也不好,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天暗风凉使得我一出门就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我到单位门口买了点儿早饭,一路上东张西望,希望能够看到小徐独自一人的身影,可是并没能如我愿。我抬头看看灰色的天空,更加心灰意冷了,甚至有点儿放弃地想:要不再等下次再约吧。
吃过早饭,我也没有跟别的同事一起上班,而是托词有点事,早走一会儿,为的就是如果路上碰到小徐,不至于有个电灯泡在场影响我的发挥。可是一路上还是没有看到小徐。
小徐的办公室在一楼的东头,我站在大厅中央的电梯门口,一边等电梯下来,一边在踌躇要不要到办公室去看看。如果她上班了,而主任还没来,那这是最佳时刻。可是转念又想,如果小徐和主任都不在还好说,可是如果主任在的话,我找点儿什么理由来解释我大清早到别人的办公室?除了“走错门”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而显然“走错门”根本不能说服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就在我徘徊不决的时候,电梯的门打开了。往上还是往东,我似乎站在人生的路口面对着艰难的抉择。电梯门敞开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秒钟,我得快速做出决定。
许久,电梯的门开始合并,我一动不动地望着门缝越来越小,终于我无奈得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泄气似的长舒一口气,终于还是放弃了。就在电梯门要关上的刹那,我伸手干扰了一下红外线,电梯门再次打开了,我走上电梯,按了我要去的楼层,电梯门徐徐关上,我有些不甘地望着外面,潜意识里望眼欲穿的希望能看到小徐的身影,可是仍旧没能如愿。
电梯一晃,开始动了起来,我看着右上方的显示楼层的数字,“1…… 2…… 3…… 4……”,数字每跳一下,就代表着我离她又远了一步,也在我的心里增加了一份不甘。当电梯终于在我所在的楼层停下的时候,仿佛已经走了十万八千里。
电梯门又再次打开了,我站在电梯的边缘,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我改变了主意,我现在还可以回头,我还可以选择,选择走近她,而不是远离她。
我重新走进电梯,按了一下“1”,随着“1”的背景灯亮了起来,我的心情也亮了起来。右上角的数字跳动得比上来时快多了,随着它的跳动,我的心情也越来越好,越来越激动,我终于明白,这才是我要的选择。
当电梯门又一次慢慢打开,美好的憧憬开始融入现实,我的心又加速地跳起来,紧张得我有点儿迈不开步子。当电梯门完全打开的时候,外面的亮光刺入我的眼睛,也为我照亮了前路,我顿时又有了勇气,大步走出了电梯,一转弯向东走去。
那个熟悉的门口越来越近,我在心中暗暗祈祷,但愿只有小徐一个人在办公室。带着这样的期望,我走进了办公室,我惊喜地发现小徐一个人坐在那里看书!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乌云的缝隙里透出来一缕阳光,从她面前的窗口射入,洒满了她的全身,将小徐和办公室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淡黄色,而且在办公室里每一个物品下面都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影子,使得整个屋子光怪陆离,美得如一幅大师的作品。
她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我走进来,睁大了双眼,似乎在惊讶这个时间你来干什么呢?
我走到她跟前,清了清嗓子,再把要说的话再脑中过了一遍,然后说道:“我明天要去省城参加考试,想今天下午就走,我看你经常去省城,都有几点的车?”
“我一般都坐五点多点儿的那一班,提前半个小时下班,坐车到车站正好。”
“哦。”我做深思状,其实我早知道她是这个时候走了。在我“思考”了一秒钟后,问道:“你今天下午也走?”
“是啊。”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箭已上弦,不得不发了,我鼓足勇气说道:“要不一起走?”
“好啊。”她爽快得答应,倒是我有些喜出望外,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你走的时候叫我一下,我随时都可以走。”我开始盘算着互相留个电话号码了。
可没想到,小徐拿起桌子上的手机,转头问我:“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我迫不及待地告诉了她我的号码,并说道:“你给我打过来一下。”
很快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现实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一个我梦寐以求的号码。
诡计得逞,我转身就要溜,忽然小徐又把我叫住了,我一个激灵,她不会要反悔吧?
“怎么了?”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那个……”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一听这话,我差点儿没晕倒下去,她来单位这么久居然不知道我叫什么,亏我觉得自己在单位还算个人物,敢情她都没有关注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无论对于我自己,还是她来说。
转念想想,这也不能怪她,我确实没有跟他自我介绍过,而且在单位我们两个科室除了打印材料也没有什么业务往来,而打印材料她也不需要知道我叫什么。除了在单位,她私下里有不怎么跟外人交流,自然也不会得知我叫什么啦。
“张西,”我尴尬地说到,“弓长张,不是东西的西。”
她被我逗得笑了起来,我见好就收,说声“先走了”就溜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美美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手机上的那个号码。同事走进来,看看我,又看看手机,发现我只是在看通话记录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说:“犯什么病了?”
我不理他,赶紧把这个号码存上,生怕存晚了就丢了。
上午我又去了一趟办公室,一来是去打印材料,二来是在她面前再出现一次,算是提醒她,免得她走的时候把我忘了。一进门她就改口叫我“张哥”了,听起来比没有称呼时好多了。
5
上午还好,到了下午,随着我们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我也变得越来越紧张,紧张得坐立不安,干什么都没有心思,一会儿看一遍时钟,期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终于快到四点半了,忽然电话响起来,我赶紧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小徐”,顿时心花怒放。我赶紧接了起来,一个甜甜的声音传来:“张哥,现在走吗?”
“好的,你在楼下稍微一等,我马上就到。”我以最快的速度跟主任请了假,转身就往楼下跑。
等我到楼下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小徐,我有些失望,东张西望地到处找她,忽然间发现小徐已经站在单位的大门口,正冲我招手了。我也招了招手,表示我看到她了,然后兴高采烈地向她跑去。
快到大门口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对我招手的另一个意思,原来公交车已经快到了。所幸单位门口就是公交站点,我并不用跑很远。在我跑向公交站点的时候,公交车已经进站,小徐跟司机打了声招呼后,就一直在门口等我,并且一直朝我笑。等我还有两三步到车门的时候,她才转身上了车,我也跟着气喘吁吁地跑上了车。
公交车上人很多,仅有站着的地方,小徐扶着一个椅背站在一旁,我走到她的后面,抓住头顶的栏杆站定。不经意间她的手碰到了我的手,我们俩都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手挪开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于她可能真的是不经意的一碰,而对于我来说,却是让我心猿意马的一碰,仅仅因为这不到一秒钟的肌肤碰触,让我如同跟她牵手了一般高兴。
由于人多,车上空气污浊,但小徐的头就在我的鼻子底下,我第一次跟她并排而站,原来她才到我的下巴,这样看来显得她格外娇小。我轻轻地嗅了一嗅,我并不敢使劲,生怕被小徐发现,但这已经足够把小徐身上的香味带入我的双肺,顿时刚刚让人不能呼吸的污浊没有了,我像是溺水的人发现了一只氧气筒,贪婪地吸着那清新的空气,仿佛焕发了新生一样。
终于到了汽车站,我还有些恋恋不舍这种享受,不过我想这只是“热身”,后面还有更长的时间让我享受。
本来我想替小徐一起买票,结果一下车小徐就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售票口,把自己的票买了出来,我只好跟在后面买了自己的票。
她看我买了票,便像个主人一样领着我去找检票口。我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地来到检票口,检了票,然后上车。
车上的人不是很多,空着很多座位,于是她便找了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坐了下来,而且自觉地坐到了里面靠窗的座位,把外面座位留给我。我一看这情况,也就顺理成章地坐到了她的身旁,不过难免不了有点儿不好意思,毕竟坐在一起要比站在一起又有亲密了一步,虽然这跟躺在一起有天壤之别。
我与她隔得如此的近,近得我都可以听到她的呼吸声,我心里暗自高兴,享受着我们呼吸着同一团空气,似乎我们融为了一体。
不过现在不是我贪图“意淫”的时候,我得找话说,加深我们之间的互相了解。可说什么呢,我看了一眼前面悬挂的电视正在播放着某部爱情电影,好了,就从它开始聊起了。
于是我们从电影聊到了日常的闲暇时光,又从爱好聊到了工作上的趣闻轶事,当然这些趣闻轶事多是我在讲,因为我来单位的时间长,知道得更多,而且我交往的对象不像她只有主任一个人。讲这些事的时候,她很爱听,不时爆出清脆的笑声,这给我打了气,我就讲得更起劲了。
慢慢的,她的话匣子也打开了,我这才发现她并不是像以往那么安静,也有她活泼的一面,或许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两面性,跟聊得来的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我认为我们聊得来,我想她也有这样的感觉,不然我们之间的聊天不会这么流畅。而且我们有很多共同的爱好与观点,这更确定了我的猜测。
聊着聊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开始下雨,当我们发现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小徐转头看着窗外,欣赏外面的雨景,看外面因为下雨而变得混乱的世界,她眼神深邃,若有所思、若有所感,刚刚欢快的气氛骤然变得惆怅起来。
我从一旁看着她,许久我们都似乎有默契的一般地没有说话。耳边响起了爱情电影里的悠扬而浪漫的音乐,霎那间,我的灵魂似乎从我的身体里跳出到了整个画面之外,眼前的画面中一个男孩坐在心爱的女孩旁边,女孩多愁善感地看着车窗外,男孩在深情地看着女孩,车窗外下着雨,打湿了车窗,车窗后的女孩的脸因为雨水的关系变得模糊,而男孩的心情也变得柔情泛滥起来,气氛中充满了温馨与浓情。
从我们所在的县城到省城其实并不远,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在我们的欢快的聊天中很快便到了终点。
汽车徐徐进了站,停在了下客点,乘客们陆续往外走,我们俩一直等到最后才下车。
“你怎么走?”一下车我就问。
“一会儿有人来接我,你呢?”
“我也是。那……现在怎么办?”
“我一般都是去那边的肯德基坐一会儿。”
我赶紧说道:“那我也去那儿吧,现在下雨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可走到出站口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一直忘了一件事:我没有带伞。这也许是个坏消息,但也许也是个好消息。我站在出站口,抬头仰望着漫天的雨丝,人们从我身边走过,有的撑着伞,有的冒雨跑向了目的地。我回头,求救似的看着小徐。她正低头从自己的包里拿伞,她看见我看她,不等她开口,我便说道:“我没带伞。“
她晃晃手中的小伞,说道:“没事,我有,咱俩打一把就可以了,肯德基就在那边。”顺着她的手指,我看到一百米开外有三个大大的英文字母“KFC”。
小徐撑开伞,往外走了一步,我赶紧低头钻到了她的伞下,我转头看她,她也正在看我,这么近距离的四目相对让人感觉贯穿了心灵,目光之中似乎有很多语言,但谁也没有说,只是对视一笑。雨水敲打着雨伞,宛如刚刚爱情电影里的音乐,我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爱情电影中雨中漫步的浪漫情景,而里面的男女主角无一例外的换成了我和小徐。
小徐大概看到了我像个大虾米一样的狼狈的模样,于是把伞举高了一点儿,我也可以舒服地直一下腰了,我感激得向她道谢,她有些羞赧地笑了一笑。
一路上,我俩肩并肩,为了不至于被雨淋到,我们都尽量往中间靠,这样一来,我们就快要贴到对方身上去了。出于害羞,我们两个人都有意地在我们中间留出了一点儿空间,不至于两个人完全贴到一起。不过在外人看来,还是会以为我们是亲密的情侣吧。我看着别人投来的目光,似乎在说:“你女朋友真漂亮。”心里美滋滋的,那一刻我真的感觉这个美丽的女孩就是我的女朋友。
到了肯德基,她收起雨伞,轻轻地甩了一下上面的雨水,而我则摆弄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本来我想请她喝杯什么,但不想又被她抢了先,而且说自己是尽地主之谊,死活不让我掏钱,我也只好作罢。
我们选了一个位置,面对面坐下,一边喝饮料,一边继续说着话。这样面对面的交流跟并排坐是不一样的,因为并排坐可以自然地看向前方,而面对面坐,聊起天来只能互相对视,我可以正大光明的直视她的美丽,肆无忌惮地欣赏。她那娇美的面容越是看得久了,越像有一道炽热的光线在灼烧着我的全身,把我烤得浑身发热,心里流淌出一种“若得此女,此生无憾”的渴望。
虽然我很享受看着她,但被她同样的直视,让我颇感压力,很多次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目光移开一会儿,放松一下。
我一直试图找个机会约她,但还没来得及找到,小徐的手机就响了,她接起来,简单说了几句就挂断了,转头对我说:“不好意思,我得走了。”
外面的雨仍然在稀稀拉拉地下着,我多么希望它能下大一点儿,把她困在这里,哪怕多困一分钟也好,可是她已经起身要离开了。
我站起来要送她,她赶忙拒绝了,我只好留步,然后饱含深情地说道:“谢谢你的饮料,回头我请你。”
她爽快地答应着,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又向我说了声“拜拜”,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坐回椅子上,看着大门口,她站在门外,左右看了两眼后,冲着一辆车走了过去。车上坐着一个男人,虽然由于下雨模糊了视线,但还是能隐约看到是个中年男人,应该是她的父亲吧。
我看着他们一起开车远去,心情也变得潮湿了起来。我环视着周围的城市,忽然觉得我不属于这里,这是她的地盘,她在这里有她的生活,而我是她在单位生活的一部分,我深深感到一种越界的不和谐感。我甚至觉得我们之间的差别就像这县城与省城的差别,我真的配得上她吗,配得上这座城市吗?那一刻,我忽然对一直以来所向往的东西产生了怀疑。
我看看自己的手表,从我们结伴上公交车到现在,正好是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对于一生来说,似乎是那么的短暂与微不足道,但此刻这两个小时在我的记忆中显得是那么漫长与重要,它比记忆中的任何一件事都长,我清晰地记得那两个小时中的任何一个点滴、任何一个细节,那天她挽起的发髻中露出的几根头发随风摆动时俏皮的样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它如余音渺渺一样,很多天都在我脑中久久不能散去,如心爱的唱片被经常播放。
第二天,我去参加了考试,一切还算顺利,但成绩究竟怎么样,心里没有底。本来想约一下小徐,但那种“高攀不起”的感觉再次袭来,只好作罢回家。
6
当周一我们再次相遇的时候,我似乎感觉我们的关系不一般了,我们见面后不会只是简单地寒暄,话题渐渐多了起来,而我也会偶尔到她的宿舍去找她玩。
当我正在高兴着与小徐越来越熟,而且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时,忽然平地一声惊雷——小徐真的要调走了,调到省城的单位。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考上省城的单位,但她要去另一个城市工作,而我现在并不在那里,就是说我们暂时要分开,那再见面会是什么样子我无法确认。我想我是否该做点儿什么?我可以向她表白,或者仅仅是让我们的关系更亲密一点儿,即便不是恋人,但起码等再联系的时候不会显得过于唐突。
可我该怎么办?请她吃顿饭,为她践行?反正我确实欠她一顿饭。我拿出电话,站在窗边,思索着怎么说这件事情,忽然间我看到小徐正从楼下走过,而且拖着拉杆箱,难道她这就要走了?!这样连吃顿饭的机会也没有了!我该怎么办?我看着她一步步地走向前,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在一天天数着自己还剩下的日子,每一步都把我逼向绝望的境地。
忽然,我拔腿向外跑去,跑到电梯间,发现电梯刚刚下去,我来不及等它,转身从楼梯往下跑,路上碰上了几个熟人,问我着急干什么,我也没有理会,我一口气跑到了停车场,我看到她还没走出大门,于是我马上发动汽车,一脚油门踩上,风驰电掣般地从停车场狭窄的过道上驶过,冲向大门,她就在眼前,离我越来越近,刚刚绝望的心情也逐渐明亮起来。
我在她身边停下车,摇下车窗,她看见是我,冲我笑了笑,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
我装作偶然路过,问她:“你要去哪儿?”
“汽车站。”她甜甜地说到。
“正好我有事出去,顺路,我捎你过去吧。”我说。
“那谢谢啦。”她说着,拉开车门坐了上来。
她还没坐稳,我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听说你不在咱单位干了?”
“是呀,我这不就是卷铺盖回家嘛。”她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行李箱。
果然这样,我有些遗憾地说了一句:“我还欠你一杯饮料呢……”
她咯咯地笑着说:“下次有机会吧。”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种离别的感伤弥漫在车厢里。很快到了车站,我知道我们要分别了。我在车站门口停车,她先下车,然后把行李箱又拉了下来,我下车帮忙,她笑着拒绝了,自己把行李箱放到了地上,然后对我说了声“谢谢”。
我有很多话想说,总该说点儿什么,无论是挽留还是别的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总是踌躇不前。
小徐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不走也不语,忽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来,笑得异常灿烂:“喂,亲爱的。”
瞬间我感觉五雷轰顶,过去的一幕幕在我脑海中闪过:我们认识那么就,她一直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们在一起多是我在说话,也有过尴尬的沉默;她总是叫我张哥,还叫别人张哥、李哥——我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我也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每周都回家,原来她是本来就是个恋爱中的女孩,她周末要回去见男朋友。
小徐接完电话,把电话重新放进包里。
我长舒一口气,说道:“虽然跟你接触的机会不多,但是还是很高兴认识你。”我尽量把语气说得平淡一些,其实我的内心正波涛汹涌。
“恩,也很高兴认识你。”她微笑着说,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到,抑或她根本不想察觉什么。
“那再见了!”我把“再见”两个字说得格外郑重,因为这一别真的是“此去应何年”了。
“再见。”她挥挥手,笑容依然迷人。
就这样吧,现在是该告别的时候了,两个人的命运在此分道扬镳。我冲她挥一挥手,再说不出任何话,坐上车,缓缓驶去。我从后视镜中看着她,微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和裙角,美得如画一般。
几天后,省城单位公示了考试成绩,我遗憾落榜。
生命中似乎有很多人和事,就像这充满希望的爱情和考试,忽然来到你的人生,在乍见之欢中有很多假象迷幻了你,让你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一般,让你产生了无限美好的期望,但随后在某一刻,又突然分崩离析,此时你才突然发现,一切都是自己海市蜃楼般的臆想。
当再次走过办公室的时候,我望向里面,小徐曾经坐过的位置,现在又回到了她来之前的模样,似乎从来都没改变过。西下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光亮的桌面上,反射出一道炫目的光映入我的眼帘。那个美丽的女孩以后不会再出现了,她不会端庄地坐在那张桌子前,不会笑容甜甜地给我打印资料,也不会温柔地叫我“张哥”了。她像窗外那天边的一朵云,飘向了远方,那里也是时间长河中的“在水一方”,我永远也到不了那里——也许她从来都不属于这里。
过去我们俩交往的点点滴滴如电影一般在我脑海中一帧一帧地闪过,忽然间又觉得自己很幸运,在茫茫的人海中、在悠悠的时间长河中,我遇见了这样一位可人,并和她有过美好的两个小时——那美丽的一天,还在一栋办公楼里共事了几个月,我们有过几十次的接触。虽然不能长相厮守,甚至连曾经拥有也说不上,但我已经很荣幸了,因为我遇见了她。就如席慕容所说:“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们真的会像初次见面一样神奇地再次相遇也说不定,到时我们可能会彼此寒暄,可能会再坐下来喝杯饮料,到时会是我付钱。
我又看了一眼那熟悉的桌子,就如从美梦中刚刚醒来,有些意犹未尽,然后笑着转身离开了。
几个月后,我终于在又一次就业考试中高中。
我想这可能要归功与我之前的那次落榜,因为落榜我知道了自己的问题所在,也因为落榜我知道需要更加的努力,也因为落榜——虽然落榜了,但我确实因为这次备考为我之后的考试奠定了一定的知识储备。
只是这次招聘的并不是省城的单位,而是一个更远的地方。
我终于还是没能去到我最想去的地方,也没能再与小徐见面。不过,我已经学会了来的时候欣然接受,去的时候坦然放下,安然地去享受生命给予的每一个美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