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生活有很多人无耻地活着(一)
今年看过的小说中,孙频的《盐》是最触痛人心的。
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可能是网络的发达,也可能是日常的生活太过无聊琐碎,让我们总是将目光集中在那些看似美好的事物上,年轻的容颜,凹凸的身材,说走就走的旅行,丰富多彩的生活,无形中我们已经被灌输太多“生活美好”的理念,这些美好都很好,好到了让很多人去追求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美好,总是需要阴暗来衬托。若是连阴暗都不曾见过。我们会误把“平凡”当“挫折”,演着自己感动自己的戏码。
我记得,上学的时候曾经背过这样几句话。
泰戈尔曾经说过,只有经过地狱般的磨练,才能创造出天堂的力量。只有流过血的手指,才能弹出世间的绝唱!
罗曼罗兰也曾言,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现在,我渐渐意识到,人生百态,生活的真相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各不相同。
孙频的《盐》让我看到了另一种生活的残酷,也会让你去好奇她到底曾经见识了怎样的人性?
《盐》算是一本小说集,里面总共有《乩身》《东山宴》《我看过草叶葳蕤》《因父之名》《无相》《袪魅》6篇短篇小说,故事发生的背景都是西北吕梁地区。
生活在底层,美貌有时候是灾难的源泉,没有自保能力对的时候,连拥有“女性”这个性别,都会让人活得战战兢兢。
《乩身》讲述了便是这样一个故事。
盲女常英从小便被爷爷教导如何扮演一个“男人”,只因为没有自保能力的常英如果不装作男人的话,对她来说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她会像苍蝇堆里的肉一样,对老光棍有着致命的诱惑。本想着这样遮遮掩掩地潜伏,常英还是被一个不知道是谁的老光棍强奸怀孕了。
杨德清的出场算不得正派,他原本只是想趁机占常英的便宜,却意外跟常英产生了纠葛。了解常英的境况后,他开始同情帮助常英,两个一无所有的人便是这样相互依偎着取暖。
对他们来说,多生活一日便是多挣扎一日,为了活,他们开始去做“乩身”、马裨,任由钢筋穿过自己的肌肤。血淋漓的,对他们来说是麻木,是活着。对他们这种底层的人来说,鬼神之道是他们翻身的机会。他们需要这种虚无的崇高来支撑自己的软懦。把自己活成怪物不仅仅是因为别人需要,更是因为他们自己需要。
这种畸形的存活才会让他们在离世的时候感到解脱。
《东山宴》中最吸引我的是采采,十几岁的年纪亲妈跑了,亲爹也在重组家庭后对她不管不问。明明是爱学习,想要改变命运的小姑娘,却连一个机会都不曾得到。她所以会设计阿德,捉弄阿德,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她嫉妒阿德有人疼有人爱。
“自古恩义最难承受”
当你欠得越来越多的时候,很容易走向两个极端——忘恩负义或者唯命是从。
《无相》中的于国琴好不容易通过读书逃出大山,逃脱了她母亲那样的命运。却不曾想到在学校被资助的经历却成立从此的避讳。
她的自尊和自卑让她很矛盾。她需要钱却不想接资助,因为钱至少会支撑她度过整个大学生活,但资助会让她觉得恐惧而羞耻,似乎一举一动都在被人监视。
一次偶然的分配,她被安排去给那位资助她的教授打扫卫生。原本正常的打扫卫生,却因为两者之间的资助关系,让于国琴每次去都胆战心惊又小心翼翼。
随着次数增多,于国琴与廖秋良渐渐熟悉。聊天中,于国琴向廖教授讲述了“拉偏套”,讲述了大山里的诡异的营生,和亲人间淡漠的感情。
她知道这种骨子里的自卑和耻辱感来自何处,也明白血液中的自尊为何在叫嚣。大山里的母亲不懂,但她需要有人来懂,有人了告诉她,她是对的。
孤独,是一种强大。无耻,也是一种强大。
这是廖秋良告诉她的。也算是对她的鼓舞和开导。但她却无法理解廖秋良说无耻也是一种强大是什么意思。
在了解于国琴的家庭情况后,廖秋良开始额外地给她一些钱。面对额外的资助,于国琴开始害怕了。她隐隐约约预感到什么,却还是一次次麻木地接受。
在接受的越来越多的时候,于国琴觉得自己失去了拒绝的资格,所以在廖秋良提出想要看她身体的时候,她顺从了。
大概是因为母亲和嫂子都从事拉偏套的营生,于国琴的第一反应,便是把自己视为和她们一样的“妓女”。
但从廖秋良的角度来看,却不是,他跟她解释了生命的本质是“无相”,他崇拜羡慕的是年轻的躯体,他也从未想要跟于国琴发生什么。他看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透过于国琴的身体,他看到了生命的流失,缅怀的是自己的母亲和去世的妻子。即便是这样,于国琴也将这次的经历视为耻辱,开始远离廖秋良。
因为廖秋良的要求让于国琴自己看清了自己,原来她也会跟自己的母亲、嫂子一样,为了钱去做一些她所不耻的事情,这让她憎恶自己、唾弃自己。
最后与廖秋良的告别,于国琴带着报复的快感,她明明感觉到廖秋良身体的异样,还是选择忽视,转身离开。
这最终导致廖秋良因心脏病发时无人帮他拿药而离世。
因为两人思想境界不同,于国琴拿着自己的成见惩罚着廖秋良,也让自己忘却了廖秋良善意的出发点。从于国琴接受廖秋良的资助时开始,她就没有办法以正常的眼光看待廖秋良,她一直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廖秋良提出回报的要求。接受廖秋良的帮助,对于国琴来说,是沉重的心理负担。所以,她对于廖秋良的请求并没有过多的思考,便理所应当的认为这是“报恩”。在加上自己过去的经历,她很容易将这个请求看作是“卖”。理解上的偏差造成了两人之间的悲剧。
自古以来,受人帮助和施惠于人都会有很多不欢而散的结局。有得陇望蜀的斗米养恩,担米养仇,也有《唐国史补》里囚报李勉的大恩如仇。相对的,也有因受帮助而被“道德绑架”的,甚至受人要挟因此误入歧途。人与人之间的人情债,才是最难偿还的。若是不还,总免不了被冠以“忘恩负义”,若是偿还,怎么还?还多少?才合适,才不会觉得内心有愧,才不会活得身负重担?
突然在想,人心到底要多强大才能做到“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