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史铁生《我与地坛》 ——生命在苦难
文|梦中槐花

第二遍看完史老的《我与地坛》,再次被他生命的苦难和追忆所打动,虽然合欢树和老海棠树下对母亲和奶奶的愧疚让我感同身受,但最让我感触的是史老的人生历程与对待生命的态度,让我感到生命的真谛与蜕变。就如同他的名字“史铁生”一样,他拥有着顽强不屈的灵魂和生命,同时又是生命中的蜕变者。不是在生存,而是在生存中生活。
对于他本人,最有苦难生命的深切认知,史铁生无疑承担着比常人更多的苦难。他成长于动荡不安的“文革”年代,在激情飞扬的青春岁月里,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飓风卷进了另一天地, 成为偏僻的西部土地上一位“知青”。然而, 厄运之神再次的眷顾了他, 在他“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无情地把他激情奔跑的步伐夺去,把他如春天灿烂般的生命拘囿在轮椅之上。在这一重又一重的厄运面前, 史铁生仿佛是鸟儿无端折断了飞翔的翅膀, 人生刹时进入黑暗隧道。他“找不到工作, 找不到去路, 忽然间几乎什么都找不到了”。他嘶吼着咆哮着,准备一辈子就把自己困在书房里,后来母亲也每天在疲惫的惊惶着痛苦着,在痛苦与担忧之中早早离开了这个世界。这残酷而无情、艰难而无助的现实和灵魂无助的双重折磨,是常人无法接受的痛苦啊!
但是在新时期的青年作家中,史铁生是最了悟人生、最豁达、也最真诚的一个典型。他曾多少次为此而悲观欲自杀,但当他终于觉悟到无差别便不成为世界时,他便坦然“接受”了残疾之躯,“接受”了自己与别人的差别,并努力做一个精神上的健康人。领悟到了生命的意义,悟透了自己的何去何从。他说:“苦难消灭自然也就无可忧悲,但苦难消灭一切也就都灭。”他于深渊中灵魂的自救,于不幸中生命的蜕变。就像爱默生所说:“一个伟大的灵魂,会强化思想和生命。”史铁生就是这样的伟大的灵魂。因此无论何时何地,都值得我们忧虑与反思,感悟与追问。
自称“职业是生病,业余在写作”的史铁生曾这样解释自己的名字:“心血倾注过的地方不容丢弃,我常常觉得这是我姓名的昭示,让历史铁一样的生着,以便不断的去看它。不是不断的去看这些文字,而是借助这些蹒跚的脚印不断看那一向都在写作着的心魂,看这心魂的可能与去向。”这是他对他的作品最好的诠释,也是对他几十年来苦难与折磨最好的蜕变。的确,在承受了生命苦难后的史铁生,从一开始借助文字来抒发自己的苦闷变成书写自己的灵魂。他本不想活,他本在生与死中每天做着艰难的抉择,但是他不仅坚强的活了下去,还参悟了生命的意义,“人为什么活着?因为人想活着,说到底是这么回事,人真正的名字叫作:欲望。”韩少功曾评:“史铁生是一个生命的奇迹,在漫长的轮椅生涯里至强至尊,一座文学的高峰,其想象力和思辨力一再刷新当代精神的高度,一种千万人心痛的温暖,让人们在瞬息中触摸永恒,在微粒中进入广远,在艰难和痛苦中却打心眼里宽厚地微笑。”有人用“生活的勇者,生命的智者和仁者”来形容史铁生,勇在面对病魔与残疾未曾放弃对生活的希望,智在在轮椅上度过下半生却领略了生命的意义,仁在无论世界如何给他千万阻碍但他都能报以平静与仁心。
对于《我与地坛》来说,这篇散文集中思考和表达了“生命”的困难与意义,这是史铁生在漫长的艰难岁月里对生命再三反复的思考咀嚼和叩问所得。自始至终读完散文,可以看到这十五年来史铁生在生命之旅上艰难跋涉和求索的艰难历程,在一开始与地坛结下了不解之缘后,领悟到生命应像地坛那样沉稳深厚,安详中带着醇厚,荒凉中孕育着力量,“从此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地坛作为他人生之旅的第二个起点,让他领悟到生命圆融和超越之美。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从一开始“我与地坛”到“好运设计”以至多年后“扶跋问路”“想念地坛”表现了一个困苦青年到平静的参悟者对生命的见解的蜕变,他思考过怎样生也思考过怎样死,说到生的时候,他有那么多好运设计和回忆往事喜悦,讲到死的时候他也是娓娓道来、谈笑风生,从史铁生的文字里看得到他内心无一日止息的起伏,同时也在他内心的起伏的文字中解读了宁静。
瘫痪之初,他没日没夜的思考着生与死的问题。“为着那儿是可以逃避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 史铁生摇着轮椅进入了地坛。就在这么一个不显眼的下午, 他与地坛结下了不解之缘。人生的大好时光就败落于此,他开始性情暴戾,绝望又失望,他在这里每天经历了生与死的思想搏斗:“记不清都是在它的哪些角落里了,我一连几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也以同样的耐心和方式想过我为什么要出生。”“忽然间几乎什么都找不到了。”但此时他想试着活一活,人生的苦难都是上帝命运安排而已。而他活着,是因为人生的名字,叫欲望。“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在荒芜却不衰败地坛,作者开始关注来往的行人,拿起笔试着写作,偶尔与游玩的人对话,地坛向深陷困境的他传递着爱情的温馨、生活的乐趣、追求的执著、亲情的珍贵和信念的坚定,生命的希望再次萌芽。
“中了魔了,那时我完全是为了写作而活。”的史铁生为了写作而活却发现自己像是个“人质”,担心哪天会有文思枯竭的危险,但是他还是想活,因为这时他有了活下去的欲望,人为什么活着,这时他得出结论,人真正的名字叫做:欲望。他才突然发现,他需要写作,写作也需要他。就像帕斯说的:“诗是对生活的纠正。我相信这是对诗性最恰切的总结。我们活着,本不需要诗。我们活着,忽然觉悟到活出了问题,所以才有了‘诗性地栖居’”。只不过此处的诗换成了史铁生的写作而已,写作是对他生活的纠正,写作让他的生找到了不一样的意义。
后来他小说写的不错,陆陆续续发表,便也不再想死的事情了。
虽然病痛与残疾常年缠绕着着他,有时“死神就坐在门外的过道里,坐在幽暗处,凡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夜一夜耐心地等我。不知什么时候它就会站起来,对我说:嘿,走吧。”但是生命的意义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起来:“过程!对,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你能创造这过程的美好与精彩,生命的价值就在于你能够镇静而又激动地欣赏这过程的美丽与悲壮。”生命的一切苦难和蜕变都是过程,都是生命的意义。《好运设计》与《我与地坛》他都有提到,苦难是不可缺少的,因为“一个失去差别的世界将是一条死水,是一块没有感觉没有肥力的沙漠。”在这个过程中,他还有温馨的爱情,和善的友情,温情的亲情和快乐的回忆。一句来自好友柳青的鼓励的话,让史铁生开始着手写剧本,写更多体裁的文章。后来他明白了,“活着不是为了写作, 而写作才是为了活着“,为了活得更愉快、更充实、更美好。生命的意义在于不断丰富,因此这时史铁生写到他的梦想,在被病痛绝望折磨后,他还记得他是一个有梦想的人,他热爱的体育和他崇拜的刘易斯。在身体和灵魂中选择一样呢,“不要这样说,因为人活着必须要有一个最美的梦想。”这些话让我感动至深,虽然不能实现,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这样的他拥有了一个悟了人生意义的灵魂。
虽然认识到“写作是为了活着”, 但史铁生对生命意义的探寻并没有止步, 他仍旧苦苦地思索着,最后终于走向了蜕变的审美阶段。多年以后,回望地坛,“我记得忽然我有了一种放弃的心情,仿佛我已经消失,已经不在,惟一缕轻魂在园中游荡,刹那间清风朗月,如沐慈悲。”生命的艰苦与疑难已不再是生活的全部,为什么没早点醒悟呢?“生命的零度”就是让你不断检查自己,不要让伪劣的心魂布流。“恰如庄生梦蝶,当年我在地坛里挥霍光阴,曾屡屡地有过怀疑:我在地坛吗?还是地坛在我?现在我看虚空中也有一条界线,靠想念去迈过它,只要一迈过它便有清纯之气扑面而来。。”地坛就是史铁生的耶路撒冷,每一次的接触与思考都是一次心灵的朝圣。如今的我与地坛一样,历经沧桑,已然平静,也尝到人世酸甜苦辣,也曾在轮椅上游历祖国山河。虽然已不再像当年一样待在地坛了,但地坛永远在我心中的。“我已不在地坛,地坛在我”就像全文的点睛之笔,在此起彼伏,一波三折的人生经历之后,回归地坛,回归宁静。
关于母亲,是《我与地坛》最感动我的部分,史铁生用生活平静的叙事手法与温情回忆的文字叙述了母亲操劳苦难的一生与对他点点滴滴的爱,这无疑是对史铁生人生蜕变的最大的启示。母亲的一生,都在告诉了史铁生应该怎样活、怎样面对命运、怎样面对苦难的问题。母亲在世的时候,他并不理解母亲,给她带来很大的痛苦。而在母亲逝世后,在悔恨中他才开始去理解母亲的痛苦。“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紫红色的花热烈而深沉,泼泼洒洒,秋风中正开得烂漫。我懂得母亲没有说完的话。妹妹也懂。我俩在一块儿,要好好儿活……”,在母亲离开的那一刻,他才明白,母亲也在和他一样承受着痛苦,为了就是让他好好活。在他打算开始写作时,母亲到处借书,推他去看电影,在找不到工作时,母亲一个人不顾拒绝不停地偷偷的给他找工作。“这样一个母亲,注定是活得最苦的母亲。”从母亲的身上他读懂了“她艰难的命运,坚忍的意志和毫不张扬的爱”。为所爱的人承受一切苦难,为所爱的人献出一切爱,坚定的生活下去。也就是说,母亲的活法,母亲对待苦难的态度,母亲对待儿子的爱,让作者明白了面对苦难,应该怎样活下去。星空如何落地。 其实我们本就在地里, 只是很多时候我们都陷在淤泥地里, 既没有淤泥莲花的情怀, 更没有与泥共舞的浪漫与智慧。所以,母亲是史铁生生命的指向标。
整篇散文史铁生用简洁、随和、朴实的文字将自己的人生经历和记忆印象娓娓道来,“但我一直记得那份忽临的轻松和快慰,也不考虑词句,也不过问技巧,也不以为能拿它去派什么用场,只是写。”史铁生便用这种态度讲述了他人生至苦、亲情甚浓、回忆甚甜。他多运用场景描写,没有过的词藻修饰,真实却又生动了再现了他眼前的场景,让我读来身临其境感到温馨中却又带着点点凄凉,比如生命逝去时,母亲的离开伴着“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紫红色的花热烈而深沉,泼泼洒洒,秋风中正开得烂漫”,这种灿烂的对比下更体现出他无比的懊悔和凄凉。奶奶的离开伴着“一树烂漫的老海棠花,越来越远......”这篇散文语言又极富哲理性,这种哲理性的语言在无声地言说着作者的精神世界,同时让我的内心也得到升华与强烈的感触。史铁生对地坛这座荒芜古园中的花草树木和往来行人进行了洋溢着生命活力的描写与刻画,可以说在这些事物上寄托着他浓烈的感情和生命的希望。“满园子都是草木竞相生长弄出的响动,片刻不息”,在这里他采用了拟人的修辞手法,仿佛草木在用生长的声音向他诉说着生活的欢愉,使他能够感受到这种生命向上的蓬勃动力从而产生生的希望,这种对地坛景物和对亲情的真情感怀也许正是对生命最好的解说。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一文集中思考了他这十五年来对生命苦难的思索与蜕变,每个人都有上天对他不公平的遭遇,史铁生也是,但是它能在这种苦难中坚强的走过来,也理解了好运设计终究是要回到苦难的,没有苦难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并在最终获得宁静。“ 其实我们本就在地里, 只是很多时候我们都陷在淤泥地里, 既没有淤泥莲花的情怀, 更没有与泥共舞的浪漫与智慧。”这篇对生命思考的平淡的文章却成了当时对文学有独一无二贡献的文章,蕴含着巨大的能量震撼着我们每个人的心。就像韩少功曾评:“我以为1991年的小说即使只有他一篇《我与地坛》,也完全可以说是丰年。”
史铁生在这本书里给我的启发,让我更加正视了生命的苦难明白了生命的意义,“人生是一个经受磨难的过程”,而我要做的是在苦难中回归自己的灵魂,继续坚定地向生命的荒原进发,让生命变得绵长、美丽而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