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II风雨岁月（90）： 走访群众（1）
回到校舍，李文汉紧接着就给大伙开小会，总结刚才动员大会的效果，筹划下一步的工作方案。他依然采取先民主后集中的原则，让大家各抒己见，踊跃发言。开头发言的还是刘黎明，他说：“李家窑的群众基础好，只不过是对外表现团结一致。但是，现在要瓦解内部的土豪，每个人的心中不无矛盾和顾忌。因为，他们对我们这支工作队还不够了解，也没有充分的信心。我看还是要密切接触群众，跟他们建立信任关系。”
郭永刚说：“我觉得也是，如果急于把李老三揪出来，没有群众的支持，就骑虎难下。”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很快达成了一个中心话题，就是如何深入群众，了解实际情况，说明斗争目的，让群众死心塌地跟着工作队干。
第二天一早，工作队的人就一个一个地串门子去了。李文汉首先来到村东头的一户人家，敲了很长时间才有人出来，开门的正好是昨天最先溜走的秃子。秃子看着李文汉，有点不好意思，半天没有一句话。
李文汉先说：“老大爷，咱们俩真有缘，串门子第一家就遇上了你。”
秃子吞吞吐吐地说：“有缘，有缘，你找我与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像跟你聊聊。”
秃子站在门口，没有一点让李文汉进屋的意思。
李文汉说：“你昨天说最赞成打土豪，让我感到你是个有正义感的人。”
“那里，那里，我就虽口一说，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土豪，咱李家窑的人都很好。”
李文汉觉得秃子顾虑很深，一时半会不好接近，只好告辞。当他顺着巷子正要往前走的时候，瞧见一个浑身上下光溜溜的男孩，从一个没有院墙的窑洞里跑了出来。他向着男孩走过去，孩子一看是生人，转头就往回跑。
李文汉喊道：“别怕，我不会打你的。”男孩听到李文汉的喊声，跑得更快了，还没有等李文汉说第二句话，他已经钻进了窑洞里。
男孩跑回家，他的爸妈都还躺在炕上，看到孩子神情慌张的样子，父亲赵长顺问道：“泰娃，你怎么了？”
男孩哇第一声哭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有…有坏人,有坏人。”
“坏人在哪里？”
“就在俺家门口。”说完，又接着哭哭啼啼地抽泣。
赵长顺望了望妻子，提上裤子光着脊背走出了窑洞门，李文汉已经离他家窑洞还不到几米。赵长顺中等身材，有些偏瘦，年纪轻轻就留着一脸浓密的大胡子，看上去显得有点老。
还是李文汉先开的口，说道：“老乡，我是土改工作队，昨天你参加大会了吗？”
“听到张皮匠在叫喊，可惜我家里没人去，因为穷得没有衣服穿。”
李文汉岔开话题问道：“你今天不去干活吗？”
赵长顺叹了一口气，说：“这两天，李老三又在发疯，都把几个长工都给打伤了，我也不敢再去了。”
“你不去能行吗？”
“不挣工钱总比挨打好，李老三打起人来简直不要命，村里的李宝元就是去年冬天被活活打死了。”
“那你恨李老三吗？”
“恨有什么用，咱老百姓世世代代都受他欺压，谁敢吭声？”
赵长顺想把李文汉让进窑洞，但又不好意思，妻子没衣服穿，还在炕上躺着，只好把李文汉带到敞院（农村没有围墙的院子）西头两块大石头处，让李文汉坐了下来。
六月的天气，一大早就很闷热，李文汉的脸上挂满了汗水，坐在有阴凉下的大石头上，才感到舒服一些。
赵长顺回到窑洞里拿出了烟袋，给李文汉装了一锅子烟，递到他前面。其实，李文汉很少抽老汉烟，他觉得味道很冲，有点接不住。但是，面对赵长顺给敬给他的烟斗，他觉得不能推辞，只好接过来点上，。
渐渐地，李文汉越聊越轻松，就像跟自己家人在说话，无拘无束的。两个人的话题从家里的粮食到人口，再到村里的事情。刚开始，赵长顺还对李文汉这个陌生人有些顾虑，光听李文汉一人说，自己只是频频地点头。
说着说着，赵长顺觉得李文汉对庄稼行里的事情也很了解，觉得他应该也是个庄稼底子，就跟李文汉也不再拘束了，聊起了庄稼地里的事。
赵长顺问道：“你那儿一亩麦地，能种多少斤种子？”
“大概也种个二十多斤，有的人也下种三十斤，如果遇上好的年份，种密一点要好一些。”
“我们李家窑的地不薄！大概也得下种二十来斤。前几年租李老三的地，虽然大多数都交了租子，留下来的也够一年的口粮。”
“你家还租种李老三的地吗？”
“最近两年涨地租了，租不起了，我也变成了他的长工了。”
“那你这几天不去出工，有工钱吗？”
“当然没有了，就是怕被李老三打。等过几天，他不发疯了再去。”
李文汉跟赵长顺聊了很长时间，怕耽误他干活，问道：“你今天就待在家里，没事可干？”
“一会儿想去背些黄土来，和点泥巴，把窑洞上掉到的墙皮补一补。”
“我也闲着没事，跟你一起去背黄土吧。”
赵长顺感觉李文汉也是真心想跟他去，就没有再客气，就带着他一起到院子后去。
走在巷道里，正好碰上了几个同村的人，都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赵长顺，赵长顺敷衍地打个招呼，就走过去了。就这样，赵长顺带着工作队队长背黄土的消息在村里传开了，再加上工作队其他人都很快跟乡亲们打成一片，村里的人对工作队逐渐地产生了信任。
李文汉跟着赵长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赵长顺似乎只顾着干活，无心地天南地北地闲扯，李文汉却有意地要在赵长顺不知不觉中来了解他的身世、家庭，他也要了解村子里的其它情况。
到了晌午，赵长顺和李文汉把家里窑洞掉到的墙皮全部补齐。就在他送李文汉出门的时候，又碰到一些村里人，远远地都给他们竖起了大拇指。赵长顺想，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正眼看过。有了土改工作队，就连他这个村里最穷的人都成了焦点，感觉到一种轻飘飘的自信。
李文汉也出自穷苦人家，从小就跟着父亲李海儿给地主当长工，由于交不起地租，最后只好住到地主家，没日没夜给他干活，就这样，欠的债一年比一年多。有一年年关，地主给他们算了一笔账，要还清借的粮食，就是不吃不喝也要给地主干两年时间。李文汉的父亲李海儿愁的几天几夜睡不着觉，看着家里未成年的几个孩子，还得硬着头皮给地主干活。
后来，地主打起了他母亲的主意，硬是逼着让李海儿在一个月内想办法还上债，李文汉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一天晚上，地主喝得醉醺醺地，一脚踹开他们的房门，吓得父子两个人不敢吭声。地主大声吼道：“李大脚，限你三天，还不上债，就把你们父子赶出去。”父子俩依然没有话，老老实实地趴在炕上。
地主把李文汉从炕上拉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暴打，李海儿只好跪在地上向地主求饶。打完了李文汉，地主觉得还不解气，狠狠的一脚踢到李海儿的肚子上，李海儿顿时倒在地上，一阵肝肠寸断的疼痛呻吟后，没气了。
地主喊来几个人，将李海儿用草席裹起来，连夜埋到一个山沟里，就连李文汉都不让跟随。后来，李文汉在地里干活时逃了出来，参加了八路军，才找到一条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