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风云录 - 16 - 明枪暗箭

甄默龙心念电转，心中霎时间想出来五六个主意，但没有一条能够让自己和李轻尘还有戚望山戚红雨祖孙一起脱险的。

自己一个人杀出重围倒是不难，但李轻尘他们三人依然会身陷囹圄，况且今天自己又杀了孙寿山，这人可比赵五重要得多，史玉昆势必会将李轻尘和戚望山戚红雨他们全部押送回邯郸，那里的防卫绝不是这里所能相比的，再想找机会救他们可说难如登天。

他心中踌躇未决，史玉昆道：“我要想将你们全都带回邯郸，你定然不愿意。若是让你走脱了，光是将这孩子带回去又未免有些美中不足。让你丢下这孩子不管不顾，似乎也无法办到。”甄默龙道：“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史玉昆略一思索，道：“这样吧，不如我们再来赌一把。”

甄默龙心中一凛，他没想到这人赌性这么重，刚和李轻尘赌过一次，现在居然又要跟自己赌。他心中好奇，忍不住问道：“赌什么？”

史玉昆道：“久闻甄将军的‘翻云覆雨三十六式’乃是武林一绝，方才我跟你这徒弟过了几招，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他毕竟年幼，修为尚浅，让我无法尽数领教这套武功的精妙之处。因此我想和甄将军切磋一下，若是我输了，让你把孩子跟他的家人一起带走，并且保证以后绝不再追究，若是我侥幸胜了甄将军一招半式，便要劳烦甄将军带着这孩子一起跟我去邯郸城里作客，不知你意下如何？”

一直没有开口的孙耀宗突然道：“史大人，不能放这人走，否则我爹不是白死了？”史玉昆脸色一沉，道：“此事我自有道理，无须多言。”

孙耀宗心中一阵悲愤，此时虽在自己家里，但他又怎么敢公然反抗官家的人？他心中一阵纠结，终于还是长叹一声，低头不再言语。

甄默龙心中盘算，眼下似乎别无选择，战胜史玉昆是大家能够一起逃出去的唯一希望。他以前冲锋陷阵向来临危不乱、做事果决，此时一旦考虑清楚，便不再犹豫，沉声道：“好，跟你赌了。”

他让李轻尘躲到柱子背后，离孙耀宗远远的，免得自己跟史玉昆交手时孙耀宗趁机偷袭李轻尘，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然后他走到史玉昆对面五尺之处，将手一拱，道：“好久没有和人动手过招了，今天能跟尊驾这位太乙门的高手一较高下，若是没有身边这些人事纠缠，倒也算得上此生一大快事。”

史玉昆不理他话中有话，双脚一分，与肩齐平，双手缓缓抬起成阴阳掌形置于胸前，肃容道：“请指教。”

甄默龙心知终南山太乙宫乃是内家拳的名门正宗，素来讲究后发制人，自己若不动手，史玉昆绝不会率先发难，因此也不客气，左手虚晃，一招“云行雨布”，往史玉昆攻了过去。

李轻尘在一边凝神观看，他见甄默龙这招使将起来左手六掌虽是虚招，却快如闪电，令对手非得出招挡架不可，为之后右拳出手制敌创造更好的机会。自己平时习练此招，总认为已经练得相当不错，现在看到甄大叔出手，才发现自己还差得太远。

史玉昆喝到：“来得好。”右掌竖起，快速绝伦地搭上了甄默龙的左手手腕，甄默龙只觉得一股横劲奔涌而来，手臂一沉，身子竟然被带得差点往一边跌出，右手的招数本已蓄势待发，这会竟然使不出来。他心下暗赞太乙门的内家拳果然有独到之处，仅凭这招“过桥手”便封得自己的招数险些施展不开。

他赞了声“好”，左手由掌变爪，四指像蝎子一样沿着史玉昆的右臂爬行而上，勾起的中指疾点他右臂上的曲泽穴。史玉昆心中冷笑，暗道鼎鼎大名的甄默龙也不过如此，他方才在窗外肯定已经看到李轻尘向自己使过这招“蛰云手”，难道不怕自己早有防备？

他暗运真气，右臂瞬间绵软如布，变得浑不受力，同时左手如刀，沿着右臂急削而下，这一掌蕴含了他勤修苦练多年的太乙真气，若是削实了，甄默龙的左手五指全势必全部折断。

就在两人的指掌即将交会的一刹那，史玉昆突然感觉到一阵强劲的力道袭体而来，却是甄默龙右拳倏地击出，直取他腹部的“气海穴”。史玉昆大吃一惊，这才意识到甄默龙其实是将计就计，对云行雨布略加变化，将蛰云手融入其中，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实则右拳的这一击才是真正的杀着。

但史玉昆毕竟身手不凡，危急时刻猛地吸一口气，腹部霎时间往内缩回半尺，正好躲过了甄默龙志在必得的一击。

一招之内就被对手逼得有些狼狈，史玉昆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红，但他养气功夫极深，当下吸一口气，抱元守一，神情瞬间便恢复宁静。随即他双手一圈一错，护住全身，甄默龙见他这一取守势，浑身上下竟然没有半分破绽，心中也是极为佩服，当下双掌横胸，并不趁势追击。

史玉昆喝到：“轮到我了。”双臂齐伸，从手指到手臂不住扭动，犹如两条灵蛇般交错前行，手掌未至，两股极为怪异的掌风已经扑面而来。

甄默龙叫道：“金蝰凌波掌。”斜身闪避。

终南山太乙宫方圆百里有一种特产的金蝰蛇，剧毒无比，而且无药可解，人被咬过之后一时三刻便即毙命。太乙宫有位前辈高手一次无意间看到两条金蝰蛇在山泉中游水嬉戏，姿势极为灵动，他心有所悟，将金蝰游水的身姿与太乙宫的内家气功相结合，创出一套厉害之极的掌法，命名为“金蝰凌波掌”。这套掌法轻翔灵动却暗藏杀机，掌势一旦展开犹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极难防范。

史玉昆初战受挫，立刻使出这套师门绝学，意图扳回劣势。甄默龙久闻这套掌法的大名，当下不敢怠慢，凝神接战。两人展开身形，一个如灵蛇戏水，一个似蛟龙弄云，一时间斗得难解难分。

李轻尘之前跟甄默龙都只是拆解试招，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甄大叔当真与人动手，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两位武林高手舍命相搏，目不转睛地看得如痴如醉，浑忘了身处险境。甄史二人每拆一招，他都暗暗赞叹不已。

“这招‘云收雨住’不但防守严密，竟然还可以这样用来攻敌，之前我练这招时只守不攻，实在是想得偏了。”

“这招‘揉云掌’就这么一翻一搅，竟然便能摆脱对手的纠缠，而且还能趁势反击，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招还能这么使？”

“这姓史的家伙好厉害，肩头明明已被甄大叔的重拳击中，身子却只是微微一沉，竟似毫不受力，一点都没有受伤，难道这就是甄大叔曾经对我说过的借力卸力？”

转眼间甄默龙和史玉昆斗了五六十招，兀自不分胜负。

孙耀宗眼睛看着甄史二人过招，心中杂念丛生，一会想着父亲死后自己该如何处置大娘大哥；一会又想到既然这个家已经由自己当了，是否无需再跟着史玉昆讨差使，如今兵荒马乱的，别官没当上先把自己的小命折在外面；一会又想起翠环，这小妮子长得倒是俊俏，只可惜有些贪财，跟她玩玩倒还可以，可千万当不得真。

他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感觉旁边有个人影在手舞足蹈，扭头一看，原来是李轻尘观摩甄默龙和史玉昆相斗看得入迷，情不自禁地跟着比划起招式来。孙耀宗心中有气，暗想：要不是你这小子，我就不会受伤，今天也不会这么被人家看不起。

他怒向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瞥见身边的地上有一枚亮闪闪的金钱镖，当下偷偷捡起来，瞅准时机突然振腕发出，直向李轻尘的咽喉射去。

李轻尘尚未反应过来，甄默龙和史玉昆同时大喝一声，一齐往李轻尘扑去，要帮他挡住暗器。毕竟还是史玉昆快了一步赶到李轻尘身边，右掌劈出，将金钱镖打得飞向屋顶，啪的一声嵌入了房梁之中。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甄默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转身向孙耀宗扑了过去。他跟史玉昆斗了近百个回合，史玉昆依然攻防有度，招数丝毫不乱，而他已经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恰巧此时孙耀宗偷袭李轻尘，而史玉昆竟然立刻罢斗去保护李轻尘，这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若是照常比试下去，他极有可能会输掉这场赌局，而现在他却发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天赐良机。

此时史玉昆离李轻尘很近而离孙耀宗较远，而他则正好相反，只要他制住孙耀宗，便能以他为人质来要挟史玉昆放掉李轻尘。虽然他对史玉昆是否愿意为救孙耀宗而放弃李轻尘并无太大的把握，但他更没有把握能够战胜史玉昆，因此无论如何他都要试一试。

甄默龙一个纵身跳到孙耀宗面前，施展“拿云手”往孙耀宗后颈的大椎穴抓去。孙耀宗此时行动不便，眼看着甄默龙向自己袭来，只吓得肝胆俱裂，手臂尚未抬起，大椎穴已经受制。甄默龙内劲发出，孙耀宗顿时感到浑身酸麻，再也动弹不得。

甄默龙心中一喜，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看到史玉昆和李轻尘的脸上一齐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李轻尘大叫一声：“甄大叔小心！”

甄默龙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觉得背上如遭雷击，一股极强的劲力透体而入，震得他五脏六腑翻腾不止，只觉得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