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逝去
一,然而
墨阳走的时候,我正蹲在院子里烧水。
墨阳说:“我出去一下。”
我应了一声:“嗯。”头也没抬。
我以为墨阳很快就会出来,但是,水开了,墨阳没有回来;煮好面,墨阳没有回来;我一个人把面都吃光了,墨阳没有回来。
我把面汤也喝光了,墨阳还是没有回来。
我想墨阳回来,没有东西可以吃了,于是又去烧水 煮面。等我再次煮好面的时候,墨阳回来了,取下肩头的背包,随手扔在门口的石台上,包里塞着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
墨阳坐在石台上,说:“我去找她了。”
我盛好面,端给他说:“吃面吧。”
墨阳摇摇头说:“我不饿,你自己吃。”
我说:“我已经吃过了。这是重新给你煮的。”
墨阳说:“然而,你知道我会回来?”
我说:“嗯。”
墨阳站起身,回到他的卧室,一整天都没有出来。
我一个人看书,喝水,吃面。
还写了一首诗,放在烧水的火炉里烧了,因为我觉得诗被烧成了灰烬,才算一首完整的诗。
其实,人也一样。
傍晚,天突然下起了雨,雷鸣电闪,暴雨滂沱。
我站在门口的石台上,看了一会雨。雨打湿了我的头发,衣服,还有鞋子。天完全黑了下来。闪电划破夜空的时候,漆黑的屋子里,有一个巨大的人影浮现。
我跑回屋里,看见墨阳盘腿坐在沙发上,吃我吃剩的面。吃完后开始抽烟。
我也点了一根烟来抽。
抽完之后,墨阳开始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关于生死,顿悟之类的。我没仔细听,反正他每天都在重复那些话。
夜里,墨阳打开笔记本,开始写书。客厅里的灯一直亮着,键盘声啪嗒啪嗒的响,合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
二,夏至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放晴,清澈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房间里似乎有什么声音,我走出去,看见一只猫,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肚子里发出去咕噜咕噜的响声。
我想它一定是饿了,从冰箱里拿出几片饼干,放在它面前,好让它醒来可以吃。
然后,我就去卫生间洗漱了,刷牙 洗脸,梳头 化妆,我每天都会化很长时间认真的化妆,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化着精致妆容的我。
每天晚上卸妆后,我都会感觉不认识我自己,虽然我的皮肤依旧白皙光滑,眼依旧明亮,唇依旧红润。但少了脂粉,眼线,眼影,唇彩的渲染,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我做好早餐,准备吃饭时,那只猫醒了,蹲在沙发上,小心翼翼蹲在沙发上啃饼干。
我看了它一眼,感觉它长得有点丑,浑身棕黑色的毛,眼窝深陷,爪子灰白色,耳朵的毛不知为什么脱了一块,头上的毛也脱了一大块,露出一片红褐色皮肤。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也许是其他的流浪猫 狗。
我实在想不通墨阳为什么要把这么丑的猫带回来。
墨阳醒来时,我正蹲在阳台上,修剪一些花的枝丫。把盆栽里面的鹅卵石一颗一颗的倒出来,重新摆好。 不上班的时候,我几乎会花一整天的时间做这些事。
墨阳很少在十二点之前醒来,就像他很少在凌晨之前睡去一样。
墨阳站在阳台的边缘,静静的看着我,像看着阳台上的花花草草,也像看着阳台下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像看他自己的影子一般熟悉,又像看一陌生的过客一般疏离。
我喜欢跟墨阳说话,尽管墨阳从来不回答。
“昨天晚上坐公交回来,一个大叔一直专注的盯着我的鞋子看,看得我都想把鞋子脱下来送给他了,但是那样我就只能光着脚回家了。”
“前天,公司同事过生日,邀请我们参加聚会,酒足饭饱之后,去KTV唱歌,借机向一位女同事表白,被拒绝之后,转向另一位…”
我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没头没脑的诗,说完之后开始大笑。
三,墨阳
“喵呜--”屋子里的猫发生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突然受到了惊吓,又像被谁踩到了尾巴。
我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茶几上放着一个打翻的饼干盒,饼干碎屑撒了一地,沙发上有猫抓过的痕迹,几缕棉质丝线抽出。
“喵呜—”惨叫声再次响起,我循着声音找去,海滩上有不明野兽经过的痕迹,脚印宽大而深陷,似是某些巨大的食肉动物留下的。那只猫看来凶多吉少。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开着,word文档编辑模式。《斜阳逝去 第二季》。我扫了一眼昨晚刚刚打出的几章,感觉里面的几个名字异常陌生。仿佛那些故事出自别人之手。
刷牙,洗脸,剃须,简单洗漱之后,已是下午三点钟,吃掉昨晚吃剩的半块面包,盘腿坐在沙发上开始抽烟。想起梦里陪我抽烟的,一个叫然而的男孩。
然而住在晚清时期那种古朴的农家小院里,然而不断的烧水,煮面,吃面,等一个想离开的人回来,那个人是我。我在寻找一个叫夏至的女子。始终找不到。
夏至活在另一个梦境里,居住于繁华的都市,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下班坐公交车回家,喜欢观察各种奇怪的人,也被各种奇怪的人观察。每天化很长时间精心化妆,每次卸妆之后,会感觉自己很陌生。周末,会花一整天的时间打理阳台上的花草。
夏至总是跟我说很多话,很多有趣的人或无聊至极的事。而我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什么也不说。
我总是跟然而说很多话,很多我突然想到或沉思很久的话,然而只是静静的听着,什么都不说。
也许然而根本就没有听我说,但是,我知道然而懂得我说什么。
就像我懂得夏至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
我睡觉的时候,然而一个人看书,喝水,站在石台上看雨,然而高兴了会写诗,不高兴就把诗烧掉。
然而把所有的诗都烧掉了,因为然而觉得诗是有生命的,有生命的东西,就会有死亡。他亲手创造了它们,也要亲手安葬它们。
“喵呜——”黄昏时,突然传来猫的叫声,声音安详而疲惫,我打开门,看见那只猫蜷缩在门口。背上的毛又脱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