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冷清
方才人群有多喧闹，现在就有多安静，此时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恐怕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一步，两步。兰翎慢慢地，确是向他们这个方向来了。
“莫、莫、莫兄你说得没错，”叶成安低声，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鼻端仿佛已经闻到了一阵兰花般的香气，低声道，“也许真是冲着子吟来的。”
“好像真是啊。”朱绪盏也很紧张，毕竟花落谁家还不知道，但看兰翎的眼神，应该是他们几个中的一个没错了。
“怎么办？”祝子吟低声。
现在他真能确定那兰翎姑娘是冲自己来的了。
“什么怎么办？”莫祭渊懒懒道，“人家姑娘看上你了，不好吗？”
“别开玩笑了，”祝子吟压低声音向莫祭渊求救，“快想办法。”
“唔。”莫祭渊带笑的尾音拖得微长。
眼看兰翎姑娘还有十步距离，祝子吟不着痕迹伸手拉了拉莫祭渊衣袖。
“祝兄啊，听说你刚刚口渴了？”他略微转身，将手中酒杯送到祝子吟唇边，指尖靠在祝子吟唇畔：“喝口梨花酿如何。”
两人面对面，莫祭渊本身就比祝子吟要高些，杯子拿得高了些，莫祭渊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握住祝子吟下巴轻轻一抬，将将好将他的唇送到杯边。
兰翎姑娘顿住了脚步。
整个人群，从一楼到三楼，所有人的注意力成功转移到这两人身上。
朱绪盏和叶成安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不对劲。
不对，到底是他们不对劲还是我们自己不对劲。
不怪所有人，怪只怪这个万众瞩目的时机，只怪这人挤人的该死的近距离，只怪这位公子刚好口渴，怪只怪暧昧让人受尽委屈。
祝子吟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感受到了两人之间过于接近的距离，正想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方才莫祭渊把杯子端到他唇边，抬他下巴的时候他脑中都空白了一瞬。
原因无他，自从他记事以来，就没有人跟他的距离这么近了。
莫祭渊在他耳边低声：“快喝了这杯酒，不然就要送你入洞房了。”
祝子吟那一瞬间被耳边冲来的气息冲昏了头脑，下意识地张嘴，清凉酒液顺喉而下。
兰翎姑娘即刻移开了目光，拐了个弯往另一桌去了。
最终，她选了旁桌的一位俊秀公子做入幕之宾。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叶成安和朱绪盏都无法形容他们是怎么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出铭香楼的，到他们上了马车，叶成安和朱绪盏同时长出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舒气还是叹气。
马车在夜幕中缓缓行进，祝子吟靠在车中，觉得有些头晕。
马车先是送了叶成安，然后送了朱绪盏。朱绪盏下车时明显见到梨花酿后劲已经上来了，祝子吟双颊有些红，闭着眼靠在车上，看起来——引人犯罪。
朱绪盏瞬时倒吸了口凉气，觉得自己连带着看祝子吟的眼光都不对了。他冷静了冷静，才开口说话：“车夫会将你们送回祝府，我看子吟兄有些醉了，请世子殿下好好照顾，咳，子吟兄。”
“放心。”莫祭渊言简意赅地说了俩字，就放下了车帘。
朱绪盏一边往大门里走一边在心里默念：自求多福啊子吟兄。
马车在黑色的夜幕中行进着，莫祭渊半靠在车窗边，揉了揉额角。他梨花酿喝得也不少，现下也有些头疼。他看了祝子吟一眼，这人已经醉得睡熟了。
他们出门时莫祭渊带了个丫鬟，就是下午伴舞的舞姬，方才他们进入铭香楼她不好跟着进去，叶成安他们在的时候除了搀扶一把她也在轿中默默当个隐形人。此时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碗茶，递到了莫祭渊手上。
“还是你贴心。”莫祭渊笑了笑，接过茶喝了一口，不温不凉。
“公子真是好计策，”丫鬟道，“此番这么一闹怕是东都都会传出您和祝公子的事，众人都会以为你们有什么，如此一来也可暂时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莫祭渊淡笑了笑，没答话。
此时马车一个颠簸，祝子吟本来就睡得不稳当，此时身子向着莫祭渊那边倾去。
那丫鬟正要去扶，莫祭渊就顺势将祝子吟扶住了。他一手扶着祝子吟，另一手茶水没端稳全洒在了衣袍上。
“公子你的袍子。”丫鬟皱眉道。
“无碍。”他将茶碗递给了丫鬟，同时朝丫鬟递了个眼色，丫鬟收到了他的眼神暗示放下茶碗的下一瞬就身形无比敏捷地从马车窗翻了出去。
那丫鬟一个旋身如鸟般敏捷，翻到车顶上，马车顶上的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他们说着话竟会有人上马车顶来，面对丫鬟出招有些措不及防，不过很快就凭着厉害的身手调整了过来。赶车的车夫此时感觉马车摇摇晃晃有些不对，回头一看，竟见到两人在车顶上打起来了，一时没注意，马车又一个颠簸，差点儿将他自己颠下去。
身后车帘被撩起，伴随着扔出来的还有一锭银子，身后那人沉声道：“只管赶你的车，什么都不要看不要说。”
“明白，”马车夫赶紧认真驾车，“小人明白。”
大人物的事他们这些小人物管不起，也不想管。
莫祭渊放下车帘，下一刻那黑衣人竟从车窗外蹿了进来，一招照着莫祭渊而来，莫祭渊踢起对面座上茶碗阻挡，下一秒那黑衣人竟然转换了角度去抓熟睡中的祝子吟！
莫祭渊错身去挡，那黑衣人见莫祭渊上来改抓为腿掌，莫祭渊挡在前头生生受了那黑衣人一掌，没料到那人内力深厚，瞬时五脏六腑仿佛移了移，吐出口鲜血。这时那丫鬟也从车窗外飞进来了，那黑衣人见莫祭渊上来改抓为推掌，莫祭渊挡在前头生生受了那黑衣人一掌，没料到那人内力深厚，瞬时五脏六腑仿佛移了移，吐出口鲜血。这时那丫鬟也从车窗外飞进来了，那黑衣人见形势不妙一个错身直接从马车门飞了出去。
那丫鬟扶住莫祭渊：“公子你没事吧。”
莫祭渊摆了摆手，缓缓坐下，擦了擦唇角血迹：“没事。不要追了，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那人目标明显是祝子吟。
“是。”
莫祭渊又道：“等会儿我下车之后你把这马车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是。”丫鬟道。
马车很快到了祝府，莫祭渊将祝子吟扶着，仆人们要过来相扶，莫祭渊道：“不用了，祝公子喝醉了，太晚了，你们当心不要惊动祝夫人和将军，我知他住处，扶他过去就是。”
莫祭渊扶着祝子吟一路走过山水庭院，穿过庭中幽暗花树，前方就是祝子吟的住所浅云居了。
莫祭渊感觉胸中气血翻涌，只得立刻将祝子吟放在一旁树边坐着，自己咳了一阵。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渐渐平息下来，蹲下身，看向祝子吟，对这个睡得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轻轻捏起他下颚，仔细端详他的脸，月光穿过树影，洒在祝子吟脸上。祝子吟此人生的翩翩公子，细长眉目，俊秀如山水。
莫祭渊一声叹：“果真是俊秀公子，引人觊觎唉。”
他正要将祝子吟扶起，就听不远处一个女孩儿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别碰我哥。”
这又是谁啊——莫祭渊内心一声叹，转头一看，见是一个生的干干净净眼睛大大的女孩子，蓦然想起自己刚来祝府时还见过她投壶，想起了她是祝子吟的妹妹祝清欢。
“我只是要扶他回房。”莫祭渊道。
“你是淮安王世子？不用你扶。”祝清欢走过来，从莫祭渊手上把高她一个头的祝子吟“抢”了过去，“我自己会扶。”
莫祭渊乐得松手：“你确定你可以？”
祝清欢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一步步费劲地把高他一头的祝子吟扶进他的院中。
莫祭渊靠在树旁，抱着双臂看着祝清欢将祝子吟扶进院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了，眸光若明若暗，月光照在他的玄色衣袍上，映的他整个人十分清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