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匪帮5.2,6

2017-04-01  本文已影响0人  温柔匪帮

我的工作进入正轨。我开始跟着师傅处理 一些常见的电梯故障。事实是,当人的生活进入一个平稳节奏时,时间是缓慢的。平淡无奇,一日复一日的重复继续。最初的时候师傅给我讲一些原理知识。我听不太懂。一直以来我都知道自己不是个理科方面的人才。初中的化学就开始一窍不通,物理拼命复习碰上简单的题才能勉强及格。于是我便把这些科目划入选修课的行列,不再没玩没了地跟自己过不去,高中又索性学了文科。大学选的也是无关机械电气绘图的天真烂漫的旅游专业。以为开始了高枕无忧的与理科绝缘的人生。没想到被理科杀了一个回马枪,少年烦恼的某一回,它在我的职业生涯里重新出现了。 师傅一边授教一边问我是否明白,我当然不明白。从他讲的第一句我就开始不明白。这并不是不懂这么简单的事情。要我弄明白其中玄妙,不给我一套系统的进阶教学是不可能的。说出这个真相肯定会吓到师傅,他当然会觉得摊上大麻烦了。我知道没有任何师傅是有着带新手的义务的。没有一个师傅是应该心甘情愿的。无关道德与品质,这只是人之常情,他们是施予者。所以我们应是谦逊与积极的。不能有任何埋怨,很多年轻气盛的新手姿态很高,是因为他们未弄清楚求学的性质。 我跟师傅相识不久,我尚在慢慢探索他的脾性。他跟我讲电梯知识的时候,我识趣地用眼神与他交流,并以一个恰到好处的频率对他点头以示回应,战战兢兢,我很容易在这种时刻走神,想起这些灵魂深处的事情,思绪像纸飞机一样不可掌控地飞远。我想起家乡村子里深蓝色水库,想起爷爷人生晚年抑郁隐忍的面庞,想起十五岁时因为懵懂错过的花香女孩。有太多的事情做,而我现在从事的工作,也许前途可观,可以让我成为一个入流无忧的普通人,但它不是我的救赎,我想表达的事情太多,只有写作可以。让我写一篇真挚的小说吧,让它来愈合我生命的创痕,让它来抚平时间的皱褶。 当我小心翼翼地与师傅保持一种融洽的氛围时,当我思衬着该什么时候请他吃一顿饭增进感情时,我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真正踏入社会了,已经真正的登入了这个十八岁时演练过无数次的舞台,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呈现在我的眼前,而我的童年和青春被那车流的江水带到了遥远彼岸。而现实总是像尖锐耀眼的螺钉。吸引眼球,勾人魂魄,让人身不自主地继续,心甘情愿地陷入这片浑噩之中。 我清楚地感受到肩负的责任和义务,它们严肃地排列在我面前,是属于成人的方式。我注意到一些细节。人际关系并不像预料中那般水到渠成。它们屹立不倒,我只有去徒手攻克。在这个转变过程的阶段,我依然保留着少年时的一些特征。我没有钱包,身上只带当天的生活费。连银行卡也只有学校发的那张。没有皮鞋,没有任何带裤线的裤子。当我来到银行,穿制服的年轻女职员询问我要办理的业务。她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三分笑意,专业地维持在一个若有似无的范围。仿佛是一个造型。她说着腔调死板的普通话。这只是一份谋生的工作,她没有义务去施舍任何情绪。她和老妇人、中年男人、年轻女人说话,和我以及任何人说话。她永远都是这个语气,从容不迫,有条不紊。不会因为对方的年龄和身份做出改变。这应该是一种冷漠的平等,源源不断地从玻璃隔板中表现出来。她的声音透过玻璃,通过扩音器传达到我的耳朵。那声音是喧嚣而又缥缈的。我有些听不清。我有些紧张地探过头去,仔细分辨她传达的信息。这样的情景让我意识到,这已经是起落离合的成人世界。一个缓慢,钝重,克制,需要承当的体系。万籁俱寂,我将拖着我的局限,徒步迈进,仿佛已经是万劫不复。 想来这便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年少的时间总是激流勇进,我们被载入这个严酷秩序。被重新定义,赋予新的使命,不容丝毫迟疑。 我依然会暴露出欲盖弥彰的稚嫩。这大概是因为情商是需要磨练的。或者我的神态动作和言辞跟不上情商的节奏。这时常让我感受到沉默无从依托的难堪。 六 六月。公司要求我们入职时间大致相同的三个新员工前往苏州总公司接受培训,时长一个月。我渐渐意识到公司的决策都是毫无征兆的。当这个通知突然下达时,也就是临近每月工资发放的时候,我们三个手头的钱已经所剩无几。而新人的薪水照规矩会押一个月,所以这无疑是一次釜底抽薪。 我还记得那天下午,初夏的阳光按捺不住,已经开始肆虐。似乎总是这样。任何捉襟见肘的时刻都伴随着刺眼的阳光。它的局促和辛辣钻进了每一寸缝隙。像是癌。 我们在火车票代售点询问好硬座票的价格,然后一直在门口徘徊,因为买完票后我们可能连吃饭都成问题了。我们纷纷给大学生们打电话求救,得到的回复是去找公司财务员申请差旅贷款。在我和小A的怂恿下,小B拨通了财务负责人的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财务陈经理么?”小B的开场有条不紊。 “我是维保部小B……对,上次帮你搬仓库的那个。”小B开始套近乎了。 “嗯。是这样的。这次公司突然安排我们到苏州培训,而且要我们食宿自理。我们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呃……我的意思是您能不能做担保签个字让我们向公司预支点钱。”小B开始说明来意。 “喂……喂……” 小B望着我们,说那边挂了。 我和小A仍然一致觉得是信号的问题。我说你换个信号好点儿的位置试试。 小B左顾右盼,终于就近找了根路灯杆靠着,重新开始拨打电话。 “喂。陈经理么。我是小B,刚才信号不好。我想请问……”小B的话没说完。 “噢。这样啊。那好吧,我们自己想想办法吧。”小B挂了电话。 小B回头说,她要我们找亲朋好友先借着。我们面面相觑。 结果是我们每人找了根路灯杆靠着就开始四处打求助电话。我们就这样子,各自在电话里筹得了这笔员工培训的启动资金。 我们都是不自由的人,为金钱拖累,被思想束缚。不曾有过远行。旅行,远行,这些词语在这个时代似乎成为时髦小资的标签。我无法想象那忽略日程,季节,费用和交通等实际问题,说走就走的旅行是什么样的。我讨厌在路上的感觉,无论是火车还是长途汽车,这两种相对普遍的交通工具。路途始终是麻木的,麻木是旅人给它的回应。因为这个过程,它已不再亲近。 我甚至从中感觉到一种逐步侵蚀一切的阶级观念。很多人放弃了这昂贵的质朴理想。 这差不多是我第一次结伴坐火车。我们轮流休息。也许路途上的一部分不安全感来源于担心自己的行李。这一次我竟然在座位上睡着了。以我觉得最尽兴的姿势。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游荡,我感到非常饿。可是街道两边都是酒店和装潢奢侈的高级餐厅。而我的口袋里只有三十块钱。我怀着对热食物的信念继续往前走,从白天走到傍晚,终于发现一家低矮木屋的汉堡店。我冲进去要了一个大汉堡和一杯热牛奶。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梦。因为一分钟后,那个女服务员干净利落地手滑,把一整杯滚烫的牛奶泼到了我的大腿上。 我惊醒过来,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可那烧灼感竟是真的,仿佛愈来愈烈。这时我对面的中年男人猛地站起来点头哈腰连声道歉,还一边给我递纸巾要我擦擦。我低头才知道,那个男人把刚倒好的一杯茶整个洒到了我大腿上。周围的人们都看着我们,我反应有些迟钝,还在思考着众目睽睽之下我该如何回应。小A闻声而来,得知一切后笑得快要岔气说你下面都烫熟了。我懒得理他。起身径直到厕所去清洗裤子上的茶渍。我很好奇为什么自己没有发脾气。有时我搞不懂自己。是因为胆怯和懦弱么?我时常会突然丧失所有的喜怒哀乐。这是可怕的。那个男人依旧不安地注视着我,他很无辜,并且心怀愧疚。我想我并没有责怪他。我只是在旁观着自己的本能反应。很好,平静如水,没有波澜。 手机快没电了,我关掉它。他们两个也已经入睡。我知道我又陷入了深不可测的孤独里。 有妇女端着泡面从我身旁走过,浓浓的面汤勾起了我的食欲。我想吃点什么,无论是饼干还是方便面。我需要一些食物来填满我的胃。我穿过一节节拥挤车厢,前面尽头处的零食销售点,这一路很艰难,有很多睡姿不羁的大汉把腿横在过道里,我得小心绕过去,还要为拖着行李箱走动的人们让道。有人在打牌,有人在用平板电脑看电影。每个人都神态自若地打发时间。走到用餐区域,有一些年轻男女正在吃饭。有乘务员热情地询问我是否需要用餐,我告诉她我是来买零食的。她的脸色瞬间变得不耐烦。我按照她指的方向找到零售点,买了鸡腿,花生和两罐啤酒。 回到座位上我开始旁若无人地喝酒。一口酒下肚,便觉得身体充实起来。也不知道谁的思想这么有前瞻性,预见千百年后人们仍需要麻痹,创造出酒这种经典的东西。邻座的小男孩一直盯着我看,看我不动声色地撕咬鸡腿,看我喝啤酒时蠕动的喉结。他当然不会知道这些细节是什么。我为他表演着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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