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我要和你到白头(22)
![](https://img.haomeiwen.com/i9857991/aa15303de62f9f6c.jpeg)
愁是离人心上秋。
大街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风吹过,沙沙作响,医院的高音嗽叭里正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一群医护人员正在跳忠字舞。随着歌词的播放,人们齐刷刷的把双手按着自已的胸部,两手放到腮帮,仰头望,手指呈放射状地一闪一闪,两手的拇指和食指并拢,画成一个心的形状比在胸前,单腿的脚尖跳跃着,另一条腿不断后踢,双手把那一个心形向左上方一下一下送上去。跳舞的人全身心充溢着庄严感,情绪激昂。
病房里静悄悄的,偶尔随着风声从窗缝里飘进几句歌词,又随着风声的卷起飘落远方。柳茵茵站在病床边心神不宁的看护着凌云妈妈,她在担心着凌云。
此刻的凌云,正和程石坐在校军管会的办公室。找不到季风,母亲又病危,一连串的打击,凌云嗓子已经说不出话,望着身边这个萍水相逢却又古道热肠的男人,凌云百感交集。为了母亲的愿望,也为了不给季风添麻烦,程石甘愿和凌云领结婚证,以期骗过宋义等人,也能让母亲不留遗憾的离去。
为了能让凌云留下照顾母亲,程石找到军管会的军代表费了不少口舌。以当时的政策,凌云是家中独女,父亲去世,母亲病危,自已又受伤,本可以留在城里不用下乡,但因为父亲被扣上反动资本家的帽子,想留在城里是万万不能的。程石用烈土遗孤根红苗正的身份,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说服军管领导,凌云是可以团结改造好的那百分之五的人,是可以争取过来为伟大的无产阶级专政和社会主义服务的。看在程石烈属的身份上,军代表总算答应不让凌云下放,但要交给群众看管,定时汇报思想报告。
军管会的代表正在和程石说话,说的什么,凌云根本听不到,只见两人嘴巴一张一合的,她努力的对着对面的人挤出一丝微笑,笑意在脸上僵硬的泛滥,思绪却带着悲伤似季风飘过。
季风离开了多久,凌云便孤独了多久,没有了季风的爱与呵护,所有的时光,都被岁月覆了凉凉,思念成霜。
曾经,执子之手,与子成说,终只是浮烟,曾经,死生契阔,与子偕老,都只是无果。
梦忆人间,红尘相恨远。
秋悲千遍,落花何患短。
所有后来的漫长的岁月,春天的风,夏日的萤,秋天的月,冬天的雪,那些美丽的意境,那些微妙的心情,都将和季风无关了。
身边的这个人,正以宽大浑厚的胸怀,不惜牺牲自已的政治前途和名誉来保护自已,凌云的心中蓦地出现了李白《侠客行》中那个侠士高大的形象。
“好了,办完了,我们可以走了。”程石拉了一下凌云的衣袖,凌云机械般的站了起来,用手摸着笑得僵硬的脸颊,“噢”了一声。
“什么?什么办完了?”
“结婚登记呀。”程石晃着手中的红本本,“走,快回医院吧,阿姨还等着咱们呢。”
出了校门,凌云站住。“程石,为了我,你不值!”
“什么值不值的,冲你管我娘叫一声干妈,你就是我姐姐了,姐姐有难,做兄弟的咋能瞅着呢!我这个烈属的身份还有点用,我只是暂时替季风姐夫担个名,假结婚,等他的事情过去了,咱俩再离婚,你们一家人就能团圆了。”
“可这样,太委屈你了,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报答,我的处境会把你的前途和名誉毁了,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管他啥前途和名誉,那都以后的事,眼下的事是让宋义他们抓不到季风的把柄,让阿姨不留遗憾。快回医院吧。”程石扶着凌云上了车。
病房里的茵茵正焦虑不安地一遍遍望着房门,病床上的凌妈妈呼吸越来越弱,一丝牵挂正支撑着她最后的生命。
门开了,程石和凌云回来了。凌云扔掉拐杖,挣开程石扶着的手,跌跌撞撞地扑向病床,她把结婚证放到母亲的手中,紧握着母亲的手“妈,我是云儿呀,你睁眼看看,这是我和季风的结婚证,我把季风给你带回来了,你快看看呀!”凌云哑着嗓,喃喃自语。
程石站在床的另一侧,握着凌妈妈的另一只手“妈,我是季风呀,我和凌云结婚了,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待凌云,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您放心吧!”
凌妈妈的闭着的眼睛动了动,她努力的想挣开,却没能如愿,一滴清泪从眼角滚落,被女儿握着的手无力的散开,垂下。
凌妈妈去世了。凌云木然的坐在床边,看着护士给母亲的遗体盖上白布,推向太平间。
一股凉风从房门吹进来,咣当一声吹开了窗户,一片枯黄的落叶飘进房间,盘旋着,独自零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