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小丫头，你修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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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百年修行，终成正果。可我依旧忘不掉三十年前，你那一抹浅笑，就如同一朵百合花开在我心底。
“嘿，小丫头，你修仙吗？”
为了等你轮回，我错过了两次得道正果的机会，希望能有一个机会跟你说一句，抱歉。
“清风哥哥，你是仙人嘛？”
脑海中一直飘荡着当年相遇的画面，你甜甜的声音，那如同古筝美妙的旋律，萦绕心头，徘徊不去。
甚至是直到她当年香消玉殒的那一刻，我都不敢，或者说是不愿回答她那问过我无数次的问题。
……
“师尊，弟子已修成仙法，并习得冰河九转和水幻仙莲。弟子可否下山修行？”
我附身相拜，对面前那个盘膝而坐的耄耋老人虔诚的问着。
师父没说话，只是叹息了一声，挥动手中拂尘，我的身上就出现了一袭白裘，刚刚修成人形，却未能完全变化的蛟角也被师尊的仙气褪去了。
我深感疑惑，遂再次问道：“师尊，这是……”
“去吧，白清风，今后的你，与我再无瓜葛，不要再叫我师尊了。我今后，没有你这个徒弟！这也算是遂了当年的承诺吧。唉！想我北斗仙君苦修数千年，却传授一只蛟精仙法，也罢，我囚禁了你五十年，也传授你五十年仙术，如今，也算是缘尽于此。日后你若能位及仙班，或许还有缘相见。”
我面前的耄耋老人微微睁眼，那些许淡漠的眸子中，闪烁出了一抹无奈，我不知为何，那曾经令我感到压迫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我心酸的情绪。
再次抬头的时候，山洞中已经只剩我一个了。
对面前师尊的位置叩首，我转身离开了。
……
出山之后，我一直行走于各个乡镇，看遍人世百态，也看遍了世态炎凉。
二十年转瞬即逝，我看到了那个令我修行七十年早已淡漠的心，重新焕发生机的女孩。
那一日，我行于林间，轻抚手中的长剑，看向遥远的天际北斗，在这个矛盾的人间炼狱之中修行的我，突然想起了曾授我仙术的北斗仙君，不禁怅然。
耳边登时传来了一阵呼救的声音，还有几个贼匪的狂笑之声。
循声而去，我看到的是十几个身上散发着淡淡黑气的大汉，围绕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准备做些什么。
而小姑娘，已经被恐惧占据，连连的后退，最后贴在一棵树下，蜷缩起来瑟瑟发抖，连声的哭泣。
虽然说这是英雄救美的老旧桥段，但这依旧是我和她的第一次相遇。
十六七个大汉身上的黑气是煞气，伤人性命所产生的煞气，而这煞气的颜色虽然很淡，但看起来应该是杀了十几个人所产生的。
长剑登时出鞘，我的身形快速闪动，冰河九转的寒气就如同冬季的冰雪，将十六七个大汉冻结了。
“小妹妹，你安全了。”
我试图让自己那因为修行了冰河九转而充满寒气的声音变得温柔一点，伸出手去拉着小姑娘那颤抖的小手。
“不，不要碰我！”
我的手，被她狠狠拍走了。
我怔住了片刻，但随即释然了，她吓坏了。
站直了身板，我向后退后了三步，然后定定的看着她，等她情绪稳定下来。
因为怕她饿，所以我就这么站在这里，元神出了窍去帮她找吃的，就这么等了整整三个时辰。
手里端着一碗热粥，被我吸走寒气一次又一次，那个小姑娘终于抽泣着站了起来，看着我，问道：“大哥哥，你……是神仙吗？”
我微微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作为微笑，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把粥递了过去，说道：“把这碗粥喝了吧。”
小姑娘接过了粥，看了我一眼，怯生生的道了谢，我只是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我什么都没做，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等她把粥碗还给我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刻钟了，她随意的用脏兮兮的袖口擦了擦嘴角。
然后我才仔细的观察她，她是个小乞丐，浑身上下穿着的都是脏兮兮补着补丁的破烂衣服，勉强盖住她那个遮羞用的小小的肚兜。
她那一头长发已经蓬乱的不成样子，在脸上粘着，但依稀能够看到那脏兮兮的小脸蛋很精致，光着一双小脚丫，脚趾还在扭动着，应该是地面很凉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因为别的。
她看着我，又问了一遍：“你是神仙吗？”
我再次扯了扯嘴角当作自己的微笑，然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是妖，一只自己修行了四百年，又随着北斗仙君修行了五十年的蛟精。我身上的，是妖气，而不是仙气。
我怕说出来，会吓到这个脆弱的小姑娘。
我们沉默了许久，我终于说出了第三句话。
“小妹妹，你想吃饱饭嘛？”
她狠狠地点了点头，问道：“大哥哥，你真的可以吗？”
我又一次扯动了嘴角。
可这一次，小姑娘笑了，她说，我不会笑。
她说的没错，我确实不会笑。
……
傍晚，我带着她住进了客栈，扔给店小二一个十两重的银锭，淡然道：“给她打洗澡水来。然后买一套她能穿的衣裙，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饭菜送来。”
店小二连连卖笑颔首，那副样子，着实好笑。
我不会笑，所以没有笑出来，但是小姑娘却没有忍住，说道：“他这幅样子好好笑啊。”
“不许笑人。他也是在为自己的生活付出了自己的努力。你现在什么都不会，我日后会教你的。”
或许是我的淡漠的声音显得有些严厉，她缩了缩脖子，哦了一声，就闭上了小嘴。
从余光中瞥着她，我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拉着她的稚嫩的小手走进了客房。
……
店小二的眼光是不错，仅仅是看了小丫头不足半刻钟，就考虑好了买什么样的衣裙。
当我接过衣裙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从屏风侧面将衣裙递了过去，我就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小丫头正在换衣服。
“白清风哥哥，看我好看嘛。”
正在自斟自饮一杯茶水，耳边就听到了小丫头轻灵甜美的声音。
回头望去，竟是换好了衣裙的小姑娘走了出来。一身淡绿色的素衣，加上一条白色的裙袍将她刚刚发育的身躯包裹的十分有型，小脚丫上也裹着一双白履，露出了两条半截的白净的小腿。
她的长发随意的飘洒，如同瀑布般柔顺。一双玉臂来回摇摆，皓腕玉指纤细修长，只有四尺多高的她此时散发着一股灵动的气息。
这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的眉心闪出了一阵青芒！我的眼前登时一亮，这孩子，是个修仙的好料子！
她的天资至少不会比自己差！那一抹青芒，代表的可是人类的灵根。而她的灵根青芒一闪，代表的却是水木双系！
扯了扯嘴角，终于勉强的挤出了一抹微笑，看着她，我说：“嗯，好看。”
不自觉的，我的心头竟然跳动了一下，似乎是被什么拨动了我的心弦。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我有了一份责任。这孩子，我要保护她！
“小丫头，你叫什么？多大了？怎么会成一个小乞丐？”
一连串的问题问了出来，我看到她兴奋的样子顿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忧伤。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静静地看着她，而她，则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没有名字。从我记事以来就一直这样，讨饭吃，睡破庙，天为被，地为床。不识字，就连说话，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学会的。这才学说话十年而已……”
小丫头低着头，简短的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下。
我愣了一下，但随即反应了过来，叹息了一声，说道：“这样吧，你以后，就跟我一起吧。我给你取个名字，如何？”
小丫头抬起了头，开心的点了点头，说道：“谢谢大哥哥！”
“嗯，你就叫白月吧。此时正是月圆之夜，以月为名。以我的白字为姓。月儿，今日就算是你的生辰吧。可以嘛？”
我能感觉出自己淡漠的眸子里多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但我能感觉到面前的孩子，失去了我严厉的约束。
小丫头白月儿轻声的嗯了一声，我说道：“吃些东西吧。今晚早些休息，我明天教你识文断字。”
二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
白月儿的天资之聪慧，令我惊叹，在我二十多年人间历练中，见识过不少的天才，可没有任何一个孩子能够抵得过白月，她的学习速度和接受能力实在是恐怖。
仅仅三个月，就将常人学习十年才能全都学会的书籍融会贯通，此时的白月儿正在对月吟诗，我为她抚琴。
看着白月儿那娇弱的身躯，我展开了历时三个月才学会的笑容。
“你能随我这一曲伶人叹做出如此意境的诗文，看来你已经有了足够的学问了。”
轻轻压住了琴弦，看着白月儿俏皮的小脸蛋，我笑道。
听到了我的夸赞，她扑了过来，直接挂在我的背上，一双玉臂就这么缠绕在我的脖子上，任凭我如何用力，也无法将其甩下来。归根结底，还是我不忍去伤害她。
也正是因为三个月来我一直如此娇纵她，所以她才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和我亲密接触，任我如何对她解释男女有别，她也不会听。
无奈的背着她，我再次看向了北方的夜空，那里，是北斗七星，授我仙术之人，就在那里。
黯然一叹，挥去了徘徊二十多年的思念，把白月儿从后边转到了前边，她依旧挂在我的脖子上，不肯放手。
轻轻的拍打了一下她的小脑瓜，我问道：“嘿，小丫头，你修仙吗？”
谁知小月儿竟然撅起了小嘴，娇嗔的说：“你不告诉我你是不是神仙，我什么都不学！”
我哑然，摇了摇头，捏着她的小鼻子，说道：“鬼灵精。”
“呀！疼……”
她终于松开了手，捂着被我捏的有点酸痛的鼻尖，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闪烁出了泪珠，还这么蜷缩在我的怀里，我不禁笑了。
“很晚了，今晚先休息。明早，我教你剑术。”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每次问出她是否修仙的时候，她都会以我是否是神仙的问题来否决我。
就算如此，我依旧教了她仙法。短短三年，她长大了，十八岁的白月儿亭亭玉立，越发的动人。
而我，在她的身上学会了太多人类的情绪，更懂得了——爱。
从最初的剑术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已经完全掌握，直到现在两年半时间学会我全部仙术，我不得不惊叹，她的天资，要远比我更加恐怖！
这一日清晨，我们一如既往的端坐于林间的溪旁，吸收着天地间的日月精华和灵气，我突然感受到背后北方一股熟悉的气息出现。
睁开了双眼，看到月儿依旧在闭目修行，我站起了身，回头看去，二十多年前消失在我面前的北斗仙君，终于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一直谨记着他的教诲，他离开时曾说过，我与他，师徒之缘早已不再。
“仙君。”
低首叩拜，我恭敬的态度一如二十年前。
“二十三年了，你终于成长了。人间炼狱，果然是修行的最佳场所。唉，可你，也要经历人间炼狱的各种劫难。”
仙君沙哑的声音响起，我有些疑惑，也有些懵懂，但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一直保持叩拜的姿势。
“何故不语？”
“我不介意什么劫难，也不介意人间炼狱的修行。我只想问一句，仙君能否替我传授月儿仙术，将她接入天庭。”
我的语气充满了无奈和苦涩。
因为我明白，人妖有别，我始终是个妖，三年来，我一直都在告诫自己身为蛟精，不可与人有过多的接触。可月儿，始终让我无法狠下心来将其赶走。
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月儿明白，但我，不想跟她说出实情，这也是我始终不回答她问我是不是仙人的原因。
或者说，我不是不敢回答，也不是不愿回答，而是……
“一个区区凡人，竟然对你有这么大的影响。看来我的顾虑，还是出现了。唉！可怜啊，一个苦命的孩子，一个苦命的妖。你我终究师徒一场，清风，你可知，你已爱上了这个孩子……”
我的心，骤然一停。我这张可以说是十分俊朗的面孔，瞬间变得异常惨白。
“我……不知……”
痛，撕心裂肺的痛从胸口传向四肢百骸，直至我的脑袋，令我险些晕厥。
仙君只是轻轻对着我挥了挥手，我就恢复了过来，仙君又道：“罢了，若你狠得下心，你早已与她缘尽。可时至今日已有三年之久，你却迟迟未曾将其赶走，就足以说明原因。白清风，此劫，我无法助你了。奈何我早已算到有如今，却只能做一个外人旁观而不可介入，唉！”
迫人的压力消失了，我抬起头，仙君也不见了。
心口的痛依旧隐隐发作，我不敢直视这个问题，因为我怕，我怕有朝一日，天劫降临，毁灭我所有的希冀。
……
白月儿不知道我与仙君的事情，我也从未与她提及此事。
转眼间，十年光阴转瞬即逝，在我千年寿算之中，十年时间毫无存在的意义，只是我的修为更上一层楼，学到的人类情绪也越来越多。
而白月儿，早已成了一个大姑娘，五尺半的身高竟然比我还要高出半寸。
她此时穿着一袭白裙在月下独舞，我拂动着手中的碧玉筝，袅袅婷婷的舞姿在我悠扬的琴声中摇曳着，如同蝴蝶般优雅。
一曲终了，我痴痴的看着白月儿，十年前仙君之语一直萦绕耳畔不敢忘却，我依旧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她从溪边的石崖上走了下来，发钗上的铃铛叮咚作响，那是我十日前在她生辰的时候送她的礼物。
“我该怎么叫你呢？师父？大哥哥？十三年了诶，你怎么都没什么变化呢。还是那么帅气淡然。你到底是不是神仙呀？”
她坐在我的面前，伏在碧玉筝之上，手托香腮，直视着我的一双青色眸子。
我微微一笑，说道：“你已经比我还厉害了，难道看不出来吗？”
“你身上只有仙气诶！”
“你也一样啊。你的风灵曲和水木诀练的怎么样了？”
我不敢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缠，连忙转移话题。
心头，痛苦一如十年前，从未停止过。
仙君，我的劫难，何时降临啊！十三年了啊，若是劫难，为何迟迟未能临身？
三
与月儿相遇的第十五个年头，我迎来了令我最难以忘记的一年，也是我努力想要忘记的一年。
俗世修行三十五年，加上山中与仙君修行五十年。八十五年的道行依旧无法抵得过这个傻丫头，她十五年的修行竟然比我八十五年的修行更强大。
水木双系的灵根，加上自身的努力，就算在天庭仙界，我想她也难有敌手。而我的实力，却早已被她甩在了后边。
偶尔我也会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扪心自问为何没有月儿的天资高，最初保护她的责任感依旧，可我的实力，却根本是个累赘。
我们居住的林中屋在一片竹林深处，附近有一片湖，院子里被月儿种满了鲜花，一个小小的菜园足够我们二人自给自足。至于肉类，我们身处深山，想吃什么，就算是老虎也吃得到。
因此，我们每个月都会去城里卖一些兽皮兽骨之类的东西，买一些生活用品。日子过的倒也舒心。
那一日是我的生辰，我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可我没想到，她竟然记得一清二楚，甚至给我准备了一份礼物。
“清风哥哥！看看这是什么！”
她得意的在我面前蹦蹦跳跳的，一摊手，竟是一颗龙珠！
真正的龙珠！
有传闻，蛇修行千年成蛟，蛟修千年成龙。每次进化，都需要经历一次天劫，而身为蛟精的我却深知这并非传闻。我虽不是由蛇修行而来，可依旧要经历化龙这一劫。
她是从哪里弄来的龙珠？！
瞪着一双青眸，我看着她手中那颗只有花骨朵大小，散发着淡淡龙威的淡蓝色龙珠，心中不禁翻起了千层浪。
她还是知道了！
回过神，我看着她那双乌黑的眸子，长叹一声，问道：“你哪里弄来的龙珠？这东西你也能用，给我做什么？”
她站直了身姿，高挑的个头我也要仰起头才能看到她的一双美眸。随手把龙珠塞到我的手中，然后扬起巴掌在我的头顶拍了一下。
“唔，你可从没打过我。”
手里捏着龙珠，我微微抬头，说完，我又低下了头，看着手中的龙珠。
“你也从未拒绝过我。可你为什么从不告诉我你是一头蛟精……”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的手上感觉有水滴垂落。
再次抬头，我发现她哭了，十五年来这还是我救她之后第一次流泪。
没来由的，心头一痛，较之十二年前仙君所指时的剧痛，这一次却是令我心酸的感觉。
不自觉的拉住了月儿的手，我安慰道：“我不敢告诉你，因为我怕这会让你恐惧，我又不舍离开你，所以……”
“你从没在乎过我的感受！”
她的情绪，第一次失控了，直接将我紧紧抱住，我不敢挣扎，而如今我们的实力差距，我也无法挣扎……
她的力气很大，我感觉到有些呼吸不畅，想要让她放开我，可我刚刚开口，她就眼神迷离的盯着我的青色眸子，低下了头……
唔！不妙！
脑中如晴天霹雳，我不顾伤害到她，拼命的挣扎着，可毫无作用，我最后，却败在了她的温柔缠绵上。
我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我也从未想过，身为蛟精，本没有人类的感情，此时我却异常的兴奋，异常的……舒畅。
自此后，本就清冷淡漠的我，更加的寡言少语。月儿似乎也在有意无意的避开我。
我们之间，似乎多了些什么，又好像少了些什么。
如此尴尬的氛围持续了整整两个月，直到，九十年前我的老对手出现。
“咦哈哈哈！白蛟！近百年时间，我终于找到你啦！”
一条巨大的黑蟒从远处的林中冲了出来，撞翻了参天大树，撞到了无数的竹林。
正在盘膝而坐修行中的我，陡然睁眼，一双青眸闪烁出一抹白芒，杀机四溢。
他在九十年前就觊觎我的妖丹了，我们打过很多次，就算是我在仙君门下修行的时候，偶尔也会遇见他。
我没想到，隐匿几十年，他竟然再次找到了我。
我能听到的声音，月儿自然也听得到，从屋内冲了出来，将我拦在了身后，身形微微向前，遥指黑蟒，娇诧道：“大胆妖孽！竟敢擅闯姑奶奶的修行场所！找死不成！”
我吓坏了，她的天资是很高，可实战经验几乎为零，她哪里来的信心去和这条大黑蟒挑衅？
“月儿，闪开，这是我的事情。”
我拉了拉白月的袖口，可她却无动于衷。
黑蟒的身上妖气冲天，庞大的身躯足有十丈，那双蛇眸中，闪烁出了觊觎的神色和淡淡的杀意。
黑色的妖气缭绕，他变化成了一个高挑黑袍的男子。手持一把黑色折扇，缓缓向我们走来。
“哟，还有个人类修士？白蛟，八十五年前你被北斗仙君抓走，我以为你死定了，可我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个老东西竟然在授你仙术！哈！我苦修数十载，终于在我子子孙孙的调查中发现你在这里隐居！和一个人类女子一起。我没想到，当年清冷的白蛟，今日为何会和一个人类女子同吃同住？”
黑蟒的话说的极为暧昧，而且很成功的将我激怒。
甩手幻化长剑，我持剑冲了上去，可我刚刚冲出去不足两丈，就被身后的白月用她的水木诀将我困住了！
若是仅仅将我困住，倒也无妨，我毕竟修为略低，可她却走了进来，一招手将龙珠从我的衣袋里吸了出来。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今天，就换做我来保护你吧？来，把它吃下去。”
我紧闭着嘴，盯着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温柔的美眸中，闪烁出了泪光，我不明白为什么，心头一跳，有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比起两个月前的事情更令我心慌！
我终究抵不过她的修为，她硬生生将龙珠塞入了我的嘴里，看着我将龙珠吞了下去。然后……她的水木法莲合拢，将我封住了。她也消失不见。
我在法莲之中，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吞下去的龙珠在我的体内散发出了极为狂暴的龙气，加上强悍的灵气在我身体里肆虐，令我苦不堪言，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剧痛，就连脑袋都好像要炸掉了一样。
迷迷糊糊之间，我只能听到外边月儿在和黑蟒交战的声响，偶尔两人说两句话，都不是什么好听的。
不知不觉，我昏迷过去了，体内不受控制的力量，让我幻化成了原形，冲破了法莲。
之后的事情，我便一无所知。
当我醒来时，我发现体内多了一股龙气，可控的龙气围绕着我体内的经脉自行运转。这也代表着我从一条蛟精，变成了一条龙！
睁眼所见到的，是一片荒芜和战后的杂乱。
竹林消失了，房屋已经倒塌，小院子已经彻底成了废墟，我的龙身之上还贴着几片水木法莲的花瓣和莲叶。
这一瞬，我登时一惊，连忙幻化人身，在四周急忙查看，想要找到月儿和黑蟒的下落，可我毫无发现。
垂头丧气的坐在了废墟之上，我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湿润的泪水，我急忙在脸上一抹，我……流泪了？
传说之中，蛟龙本无泪，缘在爱恨间。说的是蛟和龙是没有泪水的，只有坠入爱恨灾劫之下，才会滴泪。
蛟龙滴泪，情劫降临。
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仙君果然没有说错。一个可怜的人，一个可怜的妖……
幻化龙身，我一身青白的龙鳞在阳光下熠熠闪闪，鼻间的长须随风飘扬，头顶一双鹿角，四足呈四爪，颈间鬃羽十分柔顺。
这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黑蟒，我若发现你伤及月儿性命，我今日定要你死无全尸！
心下暗暗发誓，我的青白色龙目向地面看去。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我就看到了奄奄一息，躺在湖边的月儿……
而一旁的湖心上，漂浮着黑蟒那散发着妖气的巨大尸体。
她将他杀了，自己也付出了重伤的代价。
连忙冲了下去，在月儿身周转了一圈，我再次化作人形，看着微微睁开双眼的月儿，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你好傻。”
“和你学的。不管你是不是妖，在我眼里，你都是仙……是我的神仙。”
她抬起了手，奈何她已经虚弱无力，颤抖的手只能贴在我的胸口。
我的泪水再次垂下，可我依旧强作镇定，说道：“这本是我的恩怨，你为何逞强。我虽敌不过黑蟒，可我能和他同归于尽！你现在……我该怎么办……”
“别费力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师，师父。弟子不孝，不能，孝敬您了……”
她的泪水混着血水，染红了我的白裘，可我无动于衷，紧紧抱住了她，说道：“不，不要走。我不要你做我的徒弟，我要娶你！”
什么人妖相恋上干天意，什么人妖殊途不能结合，我不管！化龙天劫，要来就来吧，杀了我最好！最起码，我能和她一起死。
我疯了一样，目光呆滞，紧紧抱着那越来越冰凉的月儿，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渐渐停下了。
“别，想我。你应该，得道正果，而不是，在我的身上浪费你的修为……”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的眼睛，闭上了，缓缓地搭在了我的肩头，她嘴角的血，眼角的泪，身上的素裙，那双我曾无法挣脱的双手，都在我的怀中，我不敢放下。
四
三天，我就这么抱着月儿的尸体整整三天。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呆滞的抱着她的尸体，祈求能将她留在我的怀里。
天上突然炸响雷霆，晴天霹雳。我抬头看去，原来是我化龙天劫来了，我体内的龙气也稳固在了我的妖丹中，而我的妖丹，也正式的变成了龙珠。
头顶滚滚乌云滚动，偶尔闪烁一抹雷光，骤然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狂风肆虐。
仅仅一个片刻，我怀中已经僵硬的尸体上，那已经凝固和我衣服粘连在一起的血渍被冲刷的一干二净，流入了我面前的湖中。
湖上浮着的黑蟒巨尸上，妖气已经散尽，渐渐干瘪了下来，最后凝聚在一起，在它的七寸处，出现了一颗闪烁着淡灰色的妖丹。
我依旧无动于衷，心，撕裂般的痛。
从心口，到四肢百骸，再到皮肤，最后到头颅，我全身都在剧痛，都在颤抖。怀中抱着的尸体被我强忍痛楚安放一旁，我幻化龙形，直冲云霄！
“昂——！”
一声龙吟自我口中传出来，天上喀拉一声劈下一道惊雷，直接劈在我的鳞甲之上！
可我，毫无反应！
我暗恨，这天劫的威力太小了！为什么毫发无伤！劈死我啊！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心声，天上的雷霆渐渐凝聚，形成了一道比刚才粗壮了十倍有余的雷光，喀拉一声劈在我的身上。
“昂——！！”
痛苦的龙吟声从我的口中传出来，我的龙鳞被雷霆劈的掀了起来，我笑了，哈！再来！劈死我！
咔，咔轰！
第三道天雷，比第二道还要粗壮十几倍，将我劈的遍体鳞伤，血肉纷飞，可我依旧……没什么太大反应。
心痛到窒息，我从天上极速坠落，我的意识昏昏欲坠，在我落地之前，我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划过龙目，意识，也消沉了。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我的意识恢复之后，天空已经晴朗，我的龙躯已经恢复完好，湖边被我小心安放的月儿的尸体也没有变化。那颗黑蟒的妖丹被我收了起来。
苦笑一声，我暗叹。
“月儿，你到底是，何时知道的啊……”
坐在尸体旁边，我哭了。
身后骤然出现一声长叹，熟悉的声音令我心头一震，连滚带爬的转过身，直接叩拜。
“仙君！清风求您，求您救救月儿！她还没死！我求您了！”
声具泪下，我苦苦哀求着，甚至可以不惜任何代价，只要能让月儿活过来！
仙君无奈的长叹，他看着我，叹道：“何必呢。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当初啊。可怜你初登仙位，却深陷情劫，清风，你可知当初我的苦心？”
“弟子知错了。弟子恳求师尊，就算散去我一身修为，抽筋剔骨，丢弃龙珠，也要救活月儿！弟子求您了！”
我再次叩首，额头的疼痛远不及心头的疼痛，泪水飘洒，我明白，自己深爱着月儿，从我救下她那一刻，就已经爱着她！
“也罢，念在你我曾经师徒一场，我给你个提示。七年后，你将接受仙位正果，登上天庭。你只要拒绝，就能在人间等到她的转世投胎之人。若是错过，十六年后，还有第二次机会。若是再次错过，你将永世无法得道，而白月儿的转世之人，也将彻底与你擦肩而过。去吧去吧！”
仙君挥了挥手，将我怀中的妖丹收走了，然后，他消失了。
我叩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来，将月儿的尸身埋葬于此，立上无字碑，将我的龙气笼罩于此，便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之后的十六年里，我一直默默地找寻着她的转世之人，她给我的龙珠，是师尊给我的，这是我第一次接受仙位拒绝时，仙君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这本是我的一道劫难，可我未能跨过去。
我放弃了位及仙班的机会，可我未能发现她的踪迹。
傻丫头，你在哪里，只要你能出现，下一次，我肯定告诉你，我不是仙人，我是一只妖，一只蛟龙化成的妖。
而我放弃成仙，只是为了找到你。
直到今日，这十六年的最后一天，我才发现，师尊果然没有骗我，我找到你了，傻丫头。
站在偌大的李家府邸门前，我敲开了门，问道：“李员外在吗？你家刚刚降临的幼女与我有缘，此番前来，我是来收徒的。”
当李员外带我入府之后，我等了十年，等她长大，在我面前蹦蹦跳跳的，把玩着我赐予她的长剑，我笑了，问道：“嘿，小丫头，你修仙吗？”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