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箭穿心》：即使永远处在无法摆脱的境地，也要活下去、爱下去

现如今，在套路化商业片大肆其道的电影市场，《万箭穿心》这部现实题材的小成本伦理片却难得地走心。它讲述了上世纪90年代，武汉底层百姓跌宕起伏的一生。电影还原了最真实的生活，没有夸夸其谈，没有漂亮的煽情，没有浮夸的情节，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真实。

导演讲述故事的方式理性而平静，通过一个小人物的悲剧人生，不停地向你抛出各种问题，与你探讨生活的意义。他把主角放在了一位女性身上，这便更加凸显了人物悲剧性命运的呈现方式，令悲者更悲，也加深了戏剧的张力。看完之后，不免对人物的宿命唏嘘不已，令人动容的同时更想要去寻找答案。

1、

故事的开始是从李宝莉一家搬家这件事开始的。

导演以房子隐喻生活，搬家是一种新的生活，是对过去的告别。宝莉新家的环境要优于旧屋，起码不用与人公用卫生间和厨房，不用听隔壁邻居的抱怨和唠叨。

房子也是某种阶级的隐喻，身份的象征，底层老百姓通过努力摆脱了过去的生活，终于实现了过美好生活的梦想。然而命运却不那么友好，它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

李宝莉的生活并没有变得更好，先是发现老公外遇，面对老公外遇，李宝莉不是接受命运，然后去解决问题。她没有面对现实，没有像闺蜜小景那样选择要钱或是要人，而是任性地选择了报复，这种愤怒情绪的恣意排解和对现实的逃避，引发了之后的第二件令人“穿心”的事件。

李宝莉的报复行为把他的老公马学武送进了公安局，刚刚晋升的职位也因此被单位撤掉，老公也因此面临下岗的困境。在面对怎么也摆脱不了的泼辣妻子和中年下岗的糟糕未来，马学武选择了跳桥自杀。

宝莉等来的不是回心转意的丈夫，而是马学武已经死亡的残酷事实。

闺蜜小景把宝莉的遭遇归到了新房的风水上，她认为宝莉的新房格局是一种“万箭穿心”的凶煞，会让住在其中的人坎坷不断，小景劝宝莉搬家。

但宝莉却不相信风水，不相信命运，她认为，就算是“万箭穿心”，她也要把日子过得万丈光芒。此时的宝莉对待生活依然是乐观的，虽然生活不易，但她心中充满了希望，对儿子的希望，对未来的希望。

2、

马学武是不愿接受现实和命运之人的最佳隐喻。面对生活，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方式，马学武选择了结束生活带来的痛，对于自己不完美的人生，他选择的是不接受。

现实生活中，有些人虽然活着，但已然已经死去，他们对生存感到无奈，无力，于是逃避现实，甚至从未真正面对过生活，他们面对的只是别人眼中的自己。其实，李宝莉开始也是这样的人，面对丈夫的外遇，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报复而不是面对现实。

但经历了生活的洗礼之后，宝莉的思想发生了转变，她接受了老公已经自杀身亡的事实，接受了自己作为一个单亲母亲需要撑起孩子，奶奶，还有自己这个家庭的责任。这一点转变对于宝莉来说并不突兀。

导演在影片开头所呈现的她为省钱而与工人争论不休，与丈夫恶语相向的这些生活中的细节，虽然体现出她性格中不那么好的成分，但从另一个侧面来看，恰恰说明卖菜出身的她非常清楚生活的艰辛与不易，她可以不顾形象地与人争吵，甚至无理取闹，只为“捍卫”自己的每一分血汗钱。

在她成为单亲妈妈之后，她也渐渐接受了生活，接受了现实，她肯为了儿子，从舒服又有面子的售货员转去做“扁担”这样的苦力，只因为“扁担”来钱快。就这样供儿子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她一个人撑起了三个人的家。对她来说，生活从来就不是面子，活得都是真真实实的里子。

3、

当儿子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大学的时候，宝莉满以为自己可以歇一歇了，她辛苦了半辈子的人生终于换来了一点好结果，但更令人心痛的事发生了，命运要将她唯一珍视的东西带走，她的儿子打听到了父亲自杀的真正原因，原来是因为母亲向公安局举报父亲，才导致父亲最后走上绝路。年纪尚轻的儿子不能原谅母亲，他让宝莉离开这个家，并与她断绝母子关系。

对于儿子这个举动，我们不做道德评价，这不是导演要说的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而活，你存活的价值究竟是什么？你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这些都是导演抛给我们的人生难题。如果换做你，你会如何回答？你又会如何处理？

十年前，她盼着搬家，盼着和丈夫过上好日子，她为此生活着，所以丈夫的外遇让她无法接受，因为它打破了她活着的意义。

丈夫离世后，儿子还很小，奶奶年纪大了无法出门工作，为了儿子，她拾起受伤的心，继续上路，儿子成为了她活着的意义。

就这样，她做了十年的“女扁担”，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太不容易了，但很幸运，她如愿以偿，儿子长大了，终于成人了，考上了大学，成绩还十分优异。这一切让她感到欣慰。可此时，命运的大手又突如其来的将她推向深渊，失去了儿子的生活，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吗？

4、

影片的高潮处，在宝莉得知儿子要赶她走以后，受不了打击，一个人来到了十年前马学武跳桥的地方，独自徘徊。导演以璀璨的烟花，年轻的孩子们奔放的生命和生日来隐喻新生活的到来，是的，总是会有新的、未知的生活遂不及防地扑向你。然而，无论是好是坏，你能做的就是接受它，然后，改变它，再接受，再改变。

故事的最后，李宝莉把房产证留给了儿子，自己则收拾好了行李，打算搬走。此时，建建出人意料的出现在宝莉楼下，还是开着他那辆破旧的小面包，接她离开。此时的宝莉是意外的，但思考了几秒钟，她选择了上车。

生活虽然无奈，虽然艰辛，虽然不怎么尽如人意，但它也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总是有人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在身边，总是能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只要你愿意接受这一切，抛开过去，就能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影片的结尾，建建的小破车忽然又发动不了了，宝莉下去推车，踢了车一角，骂了句“这婊子养的！”。是啊，这婊子养的生活，不是还得继续吗？还得继续活着，继续爱着。

透过李宝莉的故事，在悲叹小人物命运的同时，也看到了人性非常珍贵的一部分，就是她身上的那种韧性和勇气，这部分是值得钦佩和敬仰的。

贾樟柯曾经说过：“即使我们永远处在一种无法摆脱的处境下，也要活下去、爱下去。”这或许，就是生命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