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火锅
冬天,是吃火锅的好时节。
四川人吃火锅大多选择红汤,实在不行才犹犹豫豫向鸳鸯锅妥协,总之出于底线绝不可能选择清汤。西南盆地的冬天异常湿冷,潮湿的寒风把寒冷冻到骨子里,所以吃麻辣火锅成了冬日热热闹闹抵御严寒的利器,一群人吵吵闹闹也能一扫心里的阴霾。看着咕噜咕噜的锅里冒起热气,翻滚着的辣椒和花椒在油锅里翻滚,嗅着火锅特有的鲜香,烫一桌子食材,这百味交织的难得的满足感着实让人享受……
那是一个冬天,没有暖气的我突然想起吃火锅来暖暖身子,就给朋友们打电话。“喂,阿雅呀,出来一起吃火锅吧!”“哎呀,我和男票在外地呢,下次,下次啊……”“喂,琪琪吗?我们约个火锅噻。”“今天不得行哦,我在外地出差呢……”几个电话之后,我放弃了继续拨号,决定一个人去吃火锅了。
我裹上厚厚的羽绒服,带着手套,把头缩进围巾里,顶着萧瑟严寒,哆哆嗦嗦向火锅店走去,透过火锅店被雾气模糊的玻璃窗,我看到里面都是三五成群的人在吃火锅,瞬间觉得有些尴尬,毕竟一个人吃火锅还真是有点奇怪,我有些犹豫,想着“要不,下次约上朋友再吃吧……”,但是脑海中响起另一个声音“一个人又怎么了,不就吃个火锅吗?”在我游荡在店门口的时候,热情的服务员积极招呼我进去入座,架不住这般热情,敌不过想吃火锅的心绪,我还是选择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进店里。
“几位啊?”服务员热情地问着,探着头朝我身后看去。
“就一个……”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一个啊……”服务员的脸上划过一丝迟疑,但是瞬间语气恢复热情,通过对讲机给我安排了座位。
这是一个靠窗的座位,点菜的时候我瞥见窗子反光的自己,最近脸上的痘痘冒了太多,只好来个鸳鸯锅,点上最喜欢的肥牛,其他的不敢多点,怕自己一个人没办法消化……
等上菜的间隙,我随手发了一个朋友圈“一个人的火锅,一个人的狂欢”,放下手机看着平静的铁锅缓缓升起的热气,然后虔诚地等着美味到来……
“嘿,小北!”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充满磁性的男声,寻声望去,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冲我挥手,我赶紧擦擦眼镜上的雾气,定睛一看,果然是阿南。
“Hello,阿南……”我也笑着朝他挥挥手,他径直冲我走来,“好巧呀,好久不见啊,咦,你也一个人吗?我也是唉,介意拼个桌吗?叙叙旧也热闹些!”他一口气一股脑儿把话都说完,好像就没打算让我机会插嘴。“当然,坐吧,你看看菜单点点菜吧!”看着他取下围巾脱下外套,我自然地递过菜单,像曾经一样做着推荐,“这家店的肥牛和牙签肉真特别好吃……”“哟,是你喜欢吃吧?”阿南揶揄的看着我,我一时语塞,最后他还是“听取建议”点好菜品。
有个人搭伴儿吃火锅真是极好的,毕竟一个人吃火锅,连火锅味儿都没煮出来就匆匆散场了……
终于菜上齐了,趁着沸腾的汤底,倒下一盘又一盘的食材,鬼使神差地,我竟然把所有菜品都倒进了红锅,等我发现时已经“覆水难收”了。我尴尬地朝阿南耸耸肩、咧咧嘴,阿南也默契地叫服务员端来一碗白开水,挨个把煮好的肥牛夹起来用开水涮一下再放到我的碗里……
我和阿南相识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阿南是外地人,认识他的时候他并不能吃辣,碰巧那次聚会大家选择的是特辣的火锅,大家涮着肉,喝着酒,聊着天,要知道一群人热闹起来,难免会忽略一些人。阿南正好又和大家不是太熟,有点腼腆,虽然辣得满脸通红,但是还是吸着凉气默默吃着。偶然的一瞥,我看到他额头渗出的细汗,心想“不能吃辣还逞强”,随口帮他叫了一碗白水,说了一句“辣的话就涮一哈!”阿南抬头看我,因为辣椒过敏脸上都是小痘痘,我想好人做到底吧,就夹起一片肥牛放进开水里涮去辣椒,放进阿南碗里的时候一本正经地说“你晓得不?吃火锅,一定要吃肥牛才完美。”不过后来,我就不太记得清阿南具体是什么反应了,因为在之后和朋友们疯完我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刚刚烫好的肥牛混着多种蘸料,裹上香油,入口鲜嫩的口感让我陶醉于吃火锅的乐趣,但是肉吃多了总会腻,我试探性地问阿南:“要不,喝点儿?”“还真是你的作风,一年多没见,爱喝酒的毛病还没改?”阿南还是像老朋友一样打趣,但最后还是敌不过我的软磨硬泡,决定陪我喝点。
聚会之后,“断片儿”的我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家里。在我一头雾水的时候,合租的室友说我又喝多了,这次不是出租车司机,是一个挺害羞的男孩儿把我扛回家的,我还吐了他一身……不知为何,直觉告诉我那个男孩就是阿南。打开微信,新加的朋友发来消息“小北,酒醒了吗?”看看头像,隐约想起是阿南。“嗯,醒了,昨天吐了你一身,真的不好意思呀,多谢哈!你的衣服要不拿过来我帮你洗吧?”我赶忙回复。“不用的,我已经处理好了。”
头痛到爆炸,我丢下手机去觅食……过了很久,才想起也许应该请阿南吃个饭作为答谢,“Hi,哥们儿,在不啦?一起吃个饭啊?”“好的啊。”他居然秒回!“那就火锅吧,你昨天送我回家应该看到了路口那家店噻,那家的牙签肉涮起巴适得很,你说要得不?”“好的,那我下午下班就来找你吧……”
阿南出现在火锅店的时候我居然没有认出来,他比我记忆中的要高一些,声音很有磁性,褪去过敏红的他居然还有点好看,然而我是靠着他的腼腆认出他的。考虑到他的口味,我点了鸳鸯锅,我吃红锅,他吃白锅,可是不知道那天是什么缘故,平时一向吃特辣的我居然被微辣辣到不行,还一度被辣椒味儿给呛到,在我咳得天昏地暗的时候,阿南赶紧放下筷子,坐到我旁边,替我拍背,给我递饮料,顺便叫服务员端来一碗开水帮我涮红锅里的牙签肉……
终于吃完这顿几经波折的饭,我有些不好意思,说:“对不起啊,本来请你吃饭想答谢你的,谁知道今天居然这么狼狈,这不,又欠你人情了,不过以后你吃饭没人陪就叫我,随叫随到……”阿南笑着说:“你这人真可爱,哪有欠人情就赶着趟儿要做人家饭友的啊……”“难不成我还要赶着趟儿做你女朋友啊?”我开玩笑学着他的口音的接话。阿南一下没说话,气氛突然有些奇怪,明明都是玩笑话却总让我觉得哪里不对,我急忙补一句“我开玩笑的,你不会还当真了吧?”阿南也马上嬉皮笑脸地说:“呵呵,说得就像我想一样……”
这一来二去,我和阿南成了好朋友。正巧他的公司就在在我公司附近,又刚好我们都没合适的“饭友”,鉴于上下班时间差不多,所以我们经常一起吃饭,索性就成了彼此的固定饭友……
“你现在还在那家公司吗?”阿南夹起牙签肉放进我碗里,顺便替我添了一杯酒。
“嗯,还在呢,现在就业不容易跳槽也难,难得调回总部,有工作还不得好好珍惜呀……”我夹起牙签肉去掉牙签回答道,“那你呢?”
“我辞职了。”阿南轻描淡写地说着。
“什么?辞职了?”
我刚喝到的啤酒差点吐出来,“为什么呀?那不是你最喜欢的工作吗?”
阿南不说话,只闷头喝酒,我也不再追问,不想说就不多问,这是我的“生存法则”。
和阿南成为饭友一段时间后,我的公司因为业务扩张,我被派到外地分公司工作,阿南总是会以“天呐,你走了之后我都没办法好好吃饭”这种理由搭硬座火车坐一宿来看我,每次到来我都会招待他吃个火锅,似乎他就是为了这顿鸳鸯锅才来的一样……后来阿南被派出国去进修,分分钟几千上万里的距离让我们联系逐渐减少,最开始还能互相直播吃火锅到后来语音聊天一直到再后来,我们的联系也就仅存于微信上过节的问候了。
我和阿南在一起的日子就像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火锅,只是到了最后,酒足饭饱自然熄火离席。
我依然热衷于吃火锅,依然混迹于人群中吵吵闹闹,依然喜欢吃辣,但是也明白自己没办法承受“变态辣”的刺激,因为也再没有遇到像阿南一样会在我辣到呛住的时候递来一杯水,替我涮去辣椒的人,我学会了不再喝到“断片儿”总是趁着自己意识清晰的时候匆匆离场,因为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腼腆的阿南一样能安全送我回家……
太多的人从我的世界路过,而我也习惯了孤独,也尝试去享受孤独,哪怕夜路要一个人走,即使饭菜只有一个人吃,我也学会接受。
火锅升起的烟雾缭绕中,微醺的我睁着朦胧的眼看着对面久违的阿南,思绪居然有些凌乱,看着他还在悉心地涮着红锅肥牛上的辣椒,仿佛他还是昨日我那个好好饭友……
一个人的狂欢终究会落下帷幕,就像一出戏剧哪里能不结尾?这一顿本是一个人的火锅到最后成了两个人的美食,走出火锅店,我们互相道别,左右离散。
走着走着我突然感受到手机的振动,“小北,我想我无法忘记初见你时那一碗涮去辛辣的白开,我还是喜欢天府之国慢慢悠悠的节奏,漂洋过海,我发现我还是喜欢你!今天的重逢不是偶然是我故意的巧合……所以,让那句玩笑成为现实好不好?”一时间,我的各种情感就像百味交织的火锅一样极速混合,可是不管怎样混合,偏偏都是我最喜欢的味道,我回复“嗯好,我的白水少年……”
心想“还好发了朋友圈……”
冬天,真的是一个吃火锅的好时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