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妃》5

2020-10-09  本文已影响0人  Mimosa雅禧

北归侯府落花斋

她的侧脸极美,却带着一种疏离清冷的气质,一双澄净墨黑的瞳眸。

  因着两个月前这名女子的出现,这里成为了北归侯府的禁地。

  没有人知道,这名女子从何而来,绯颜,她总是穿着一袭绯色的纱裙,北归侯从没有对一名女子这样上心,他至今仍未纳过一房妻妾,丫鬟都暗中认定,绯颜必会成为侯爷夫人,惟有她这样的人儿,才配得上傲世独立的侯爷

    婢女霜儿的眼中,小姐每日睡得多吃得少,甚至从来没有启唇说过一句话,宛如一尊冰雕一样,冷冷地倚在那,

这世间最美的女子,定就是小姐了。那种美,仅一眼,便移不开眼睛,可,小姐眸底的冰寒砭骨,让她又不敢多瞧一眼。

绯颜起身,漠然地从那满地的碎瓷中,赤足踏过步去,足底被锋利的瓷片划透,每一步,都绽开着别样旖旎的血莲,

殿外,一道玄色的身影,终是再忍不住,电掣般掠进殿内,只轻轻一抱,便将绯颜从那一地碎瓷片中抱起,她的身子很轻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倾世的容颜上,有的只是漠然清冷,并未随着玄色身影的抱起,有丝毫的转变,也没有女子扭捏的挣扎。

  玄色身影,仅抱着她,犹如抱着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一样,一步步向床榻行去,她的眸华仿佛睨着他,却又仿佛根本看的是另外一处。

绯颜恍若不闻,任他放下,只手里握的那簪,并无松却,那簪尖的刃处便割进薄薄的肤中。

那玄衣身影急急地捏着她的手,好不容易才将那簪子取出,玄衣身影极其愤厌地想把这簪子掷去,甫触到她骤然凝住他的眸光,手里的动作还是怔缓了下来。

玄衣身影是一戴着银制面具的男子,那张面具,一半是笑,一半是哭。

  默默地退出殿中,北归侯冥霄已长身玉立在殿外,“你答应过,不去看她。”冥霄缓缓的启唇,

银制面具的男子没有说话.当那一刻,看到她从碎瓷片上走过,鲜血蜿蜒地从她的足底渗出时,他就没有办法抑制住自己,选择冲进了殿内。

  两个月,一直默默地看着她,甚至打算就此,只望着她,却再不相见,但随着她足底流血的那一刻被粉碎。

  她,不知从何时开始,真的变成了他的‘劫’。曾经,他始终认为自己足够绝情,却在她的面前,他看到自己竟然还有柔软的一面,所有的柔软,皆因着她再次清晰。

纵然,她并不完美,很蠢很愚,可就是这样一个曾经被他视为棋子的女子,深深地在他心底的柔软处,

  “你放得下她吗?若你放不下,她就会是你最大的软肋。”银制面具的男子并没有立刻回答这句话,

在刚刚,他抱起她的刹那,才陡然察觉出,她是故意受的伤,

两个月内,他总在最近,却又是最远的距离,默默的注视着她,所以,她用自己的受伤,将他引出来。

倘若他不出去,她会让自己的足底伤到无以复加。

从她的心碎开的那日起,她对任何伤口的反应渐麻木,曾经清澈的瞳眸,如今惟有千年寒潭般的冰冷魄人。

  这样的她,终于让他的心,也品到一丝的疼痛,这些疼痛曾经是他给予过她的。在抱着她的一刻,他真的就想,永远这么抱着她走下去,不要停,抱着她,这世间或许真的什么都可以放下吧。

只差一点点,他这么多年的坚持和署部就会获得最终想要的结果,岂能为了一个女子放下呢?哪怕,他对她真的动了心。

“冲动?当她有一天成为我的掣肘时,我也会亲手杀了她。”玄景语锋转冷,截然地道。

“但愿如此。”冥霄只说出这一句话,”你有决断最好,我也希望你不要再去见她,如今的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你比我该更加清楚。”

  玄景闭上眼眸,脸上的表情悉数被面具所掩饰,她带着绝望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砸碎的药碗毁去自己曾经的容貌时,那一瞬间,他能触到她的痛苦,哀莫大过心死。

现在这张脸,是冥霄手下最美的杰作,

  也在那一天,她不再用息肌丸,更不再喝任何的药。他不知道,冥霄是怎样说服她,

现在哪怕他一直默默地在落花斋外看着她,都不清楚,她想的究竟是什么。

从她手里,一直紧紧握着那枚合欢簪,他就明白,她所想的必定是与那人有关! 

心里骤然湮起的一抹酸涩的味道,第一次品到,深深地攫住他所有的思绪。

“我不会再去看她。”终是说出这句话,他毅然地走进雨中,身影一抹寂廖。他,始终还是陷了进去。

  绯颜在雨中走着,雨真大,拂的她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足底方才涂的药很快就被雨水所冲走,伤口处,密密匝匝地有些疼痛,但,却是进不了心的。

心,哪里还有心呢?今日,是她第一次走出落花斋。

一隅油纸伞撑在她的头顶,也遮去倾盆泼下的大雨,“雨大,你又体寒,我送你回殿吧。”“我,没有寒毒,对么?”她说出这句话,依旧是惜字如金。

  她当然是有寒毒的,只是这寒毒的发生和发展,都是步骤中的一项出轨,也是在那时,他才发现,玄景对一个女子的在乎,超过了他的想象。

原来,冷酷如玄景,除了对他的母亲之外,都还会有感情。

“你有过,但现在这毒已解。”

“到底,要利用我到何时,呃?”

这句话,他没有办法回答。她不再问,径直回身,走出他撑着的伞,孑然孤独的身影步进漫天苍茫的雨幕中。

“我愿做祭天的圣女。”她的足底,一路走去,有些许的殷红流出。她,宛如涅磐重生的凤凰,周身笼起的火焰,没有人可以近得身,

绝情忘爱后,剩下的恨,才是支撑她继续活着的理由。感情这东西,看来真的是碰不得的。

北溟历代君主,唯一一个陷进感情中的,就是前任的君王冥矅,也正因此,最后导致了北溟的不复,也导致了他自己的抱憾终生。

绯颜看着霜儿的笑,纯真青涩,真好。有些东西,再也不会属干她,她也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舍去的了。

  屏风外,玄色的身影复又出现,他始终并不能做到不见她。冥霄其实也早看穿了他,不是么?

如果说,他还有软肋,那么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他唯一的软肋。

他从榻上拿起刚铺好的锦褥,随后,走近浴桶,眸光移向别处,俯低身,一手把她从浴桶里捞起,一手迅速用锦褥覆上,

她安恬地倚在他的怀里,深深地触进他的心底,那一处最为柔软的地方。

  现在,他只能更紧地拥住她,除了这样,他什么都给不了她,这么多年的部署,他不能让自己为了她再有任何的疏漏,

玄忆动了情,所以,这因情深恨的棋子,才是最完美的棋子。最终的博弈,他会笑到最后!

思绪纷纷间,他努力使自己忘记片刻的柔软,轻轻把她放到榻上,她的这张脸那么地瘦,下颔尖尖,掌心感到她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让他品到一层深深的涩苦,她熬得多么辛苦,他也不止一次,想放了她,或者是成全她所要的。可为什么最后,还是会演变成这样呢?

那一晚,她无助的泪水不仅流在她的脸上,其实也流进了他的心。从此他的心再做不到往日的坚硬。

  “你要躲到何时?”眸底的寒冷彻骨的冷冽。“你要骗到何时?”

“婳……”

“你不配喊这个字,若我不引你,你是否还要继续躲着?继续骗着?”

“我不会让你继续蠢下去。”他知道自己始终是败了,没有败在对弈那方的手下,却败在曾经的“棋子”手中。

  “我不会恨你。”这四个字,缠缠地萦到他的心扉,生出涩苦

“我说过,若他负你,我会带你走”

“呵呵,”她突然笑起来,他的心,在她的笑里终于被攫束住,他想将她拥进怀里,告诉她从此她不会是他的棋子,哪怕破坏整个局,

“我今日引你出来,仅是告诉尊贵的景王殿下,我会让周朝覆国,现在,请你离开,你躲在暗处的监视,不会再有任何的意义。”

“婳,不要再回去!好吗?”这句话,会从他的口里溢出,连他都没有想到,但,她连眸光都不再望向他。

他杵立在那,有些东西,是他自己亲手摧毁,怪不得任何人!从他在无忧谷用赤蛇解开她的寒毒那日开始,注定,继续的欺骗,会引来今日的绝决。

他不想玄忆得到她!只是他忽略了,她是一个人并不是一件物品,该怎样去转圜呢?

。。。。。。。。。

纪嫣然端着一盏香茗,是玄忆最钟爱的雨前紫尖,如今的玄忆,再不会有好的心境。那晚在清莲庵,她没有料到摄政王竟会提前下手,

当时林婳被皇后押入暗房时,她就飞鸽传书于玄忆,只是一切的变数太快,摄政王率领亲兵离去后的两个时辰,玄忆竟御驾亲临。

怎样的兼程,才能把十二个时辰的路,缩短到仅仅六个时辰,在他跃下漠红的瞬间,漠红已然倒毙在地。

  黑漆漆的山道上,风雨交加,他却没有丝毫停歇地,一气疾行至林婳坠落的山坳。

那眸底的神情,她这一辈子都忘记不了,悲痛到极致,

“连她都要夺去,那朕再不会顾虑这么多!”布满血丝的双眸洇出一种可怖的杀意,他为帝以来所有的隐忍制衡,终于还是在这一晚爆发。

这样置国政和个人安危于不顾的玄忆,是她所不熟悉的,自小,她眼前的他,除了温文尔雅之外,对于社稷江山之重,更是放在任何之前的,他变了?

甫回镐京,他便下了两道旨,第一道,封掉清莲庵,连一条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给,第二道,废后,

从那日开始,她没有再见过他笑,他所有的温文尔雅,也仅化做浓深的戾气,

之所以没有动摄政王,或许是念着那数载的养育之恩。

摄政王是担心林婳惑乱君心,所以不得不除,任何会让玄忆江山受损的人或事,他都从来不会姑息,

  他难以接受,他最尊敬视若为父的人,会用一道假传的圣旨,逼死他最爱的女子。不光是对君威的挑衅,更是对他感情的践踏。

那么高的地方,跌落到运河,恰是涨潮的季节,尸体怎可能找寻得到呢?

  从清莲庵回来后,他再不翻任何的牌子,哪怕,在人前要做的假象,都不屑再做。每日除了上朝,就是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除了她以外,宫中尊贵至极的贵妃娘娘,都是见不到圣面几次。

这三个月来,御书房内,他不再让人随侍,即便是顺公公——在失去那一人后,他只愿意在孤独的清寂中度过。

身为一国之主,他没有权利让自己过多沉溺在感情中太久的,三个月的时间,着实是最大的限度。

“嫣然,朕明白。朕亦会早立储君,已安天下之心。”

她在时,他宠她一直是有所顾忌,甚至连高位的后妃都不能给她,纵然她被这些深深地感动

他能给她的,太少太少。而她爱他爱得太深,他根本没有能力去回报她的爱,如今的他,连命人去寻找她的尸身都不敢。一日未见其尸,至少还有着希望。

她的纯,是不适合宫里的倾讹,他亦始终护不了她的周全,哪怕此次出宫,他以为凭着莲妃的细致镇密,该无多大的危险,却还是——他没有办法继续想下去,

  倾霁宫

林蓁一袭雪裙倚在轩窗旁的贵妃榻上,“妹妹,此刻皇上跟前,惟有莲妃一人。”林蓁徐徐叹道,

曾经他爱她如珠似宝,甚至在她被贬繁逝宫,他依然予她最特殊的照拂,而她,又做了什么呢?她不愿再往下去想,多想一分都会更加地绝望

  她必须一个人面对冷寂,是她自己,亲手把玄忆对她所有的感情,化成了灰烬,她原来真的爱他,只是这份爱,演变成了如今的淡漠隔离

  一直以为她爱的,只会是至高无上的权利,才会一步一步,走进万劫不复的今天。

落花斋

绯颜清楚,时间对她来说,是怎样的珍贵,成为祭天圣女,意味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从她决定走出这一步,就不会让自己后悔,景王从那天以后,再没有出现过

  从浮华山坠落运河时,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上天却是眷顾于她,让她得以碰到冥霄返回北郡的船队,她的得救更象是巧合。

  此时泼天淋于身的雨似乎突然停止,眼前是一张诡异的银制面具,他手中的伞遮在他和她的头顶,“马上就要破堤了,不想死,就别赌气。”

“抓紧我!”声音里是焦灼的,脚底微一借力,身子凌空跃起,他带着她,稳稳落于一旁的樱树上。刚刚的那柄伞,随着下一个浪头冲来时,瞬间被吞灭。

这株樱树能撑到几时,他不知道,若是他独自一人,要逃出生天并不难,但身边的这个女子呢?此时的她,镇静地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你先走。”她说出这三个字。“我不会离开你! ”他断然拒绝。“那就是一起死。真蠢。”透着不屑。“死,有你陪着,亦是值得。”

  他伸出手,不由地她挣扎,把她紧紧的揽进怀里,她的身子真冷啊,“那就陪着我死。”他不会离开她,

她纵身跃入水中,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玄景甫品到一阵酸意,她已被大水卷得离他愈远。

这个蠢女人 !竟然到了如今还在意这个破簪子!嬴玄忆,你根本不值得她如此为你!他咒骂着这一句,随之跃进水里,

用尽全身的力气,托住她的身子,让她趴到那块浮木上,“蠢女人!那样的东西值得你这么做吗?你始终还是走不出他给你困的心牢!说什么颠覆周朝,恐怕不过是你要回到他身边的借口吧,我不会送你回去!”

  那支合欢簪,她还是没有寻到也再寻不到,属于他和她的合欢簪,不在了。

“好好地活下去! 不论怎样,一定要活着。”玄景已然松开扶住浮木的手,玄色的身影,在那一片白茫茫的水中,费力地挣扎着不被淹没,

  她一只手下意识更紧地扶住浮木,另一只手,却伸给他,“景...”第一次这样地喊他,

在白茫茫的水中,有船破浪而来,再次回过神来时,她和玄景都已安然无恙地身处船舱中。

“别去,好么?”他不要她去做祭天圣女,她去的用意绝不会是颠覆周朝,她要的不过是那人的一句解释,更会让她再次投入那人的怀中。

但,朝中潜伏的是一股连他都无法逆转的势力,要置她于死地,他不能眼睁睁地看她再次陷入危险中。

  浮华山的巧合不会再次地成为巧合,他宁愿放下尊傲,请她不要回镐京,他不希望继续错下去地过完这余生。

  “不可能。”

“把你带进周朝的后宫,是我的错,早知今日,我宁愿不去部署那个所谓的局!至少,我就不会看到你一次又一次地痛苦!”

“我会痛!看到你这个蠢女人为了他,每次不知死活,撞到头破血流,仍执迷不悟,我会痛!”他想将她紧紧地嵌进他的怀里惟有拥紧她,才能抵消心里此刻愈来愈深的惧怕,

  “忘记他,从今以后,你不是棋子,我会给你快乐和幸福,好吗?”曾经,他对任何一个女子,都没有许过的誓言。

“他曾把你指婚于我,当时我拒绝的措辞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知道,伤害了你!可我只能这么说,因为,早在那时他就确定了你是我的棋子,所以用这样的法子,来刺我的心。

为什么,此刻她会随着他的这些话,有一丝的窒疼呢?她不是早已无心了吗?

  “你其实一直是我和他之间的一种较量,谁先动情,就注定会输,从一开始,我没有打算瞒着你是我棋子,你的容貌是他那时所无法割舍的替代。这也是昔日,他所赐于我的痛苦,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至彼身。”

  “我布下你这道棋,最终却乱了我执棋的心,你一次次地为他去死,我一次次地反去救你,这个劫,原来注定我和他都输了,赢的不过是背后更深的策划者,而那个人,我们都不曾看透。”

“婳,别再为他而活,在浮华山的你,已经死了,重生的你,活着仅是为你自己,好吗?”或许此刻,他该要了她的人,她失去处子之身,也就失去了成为圣女的权利,

  但,他所要的从来就不是她的身子,只是想要她那一颗炽热的心。他亦从来不知道,一个女子爱一个人,可以这样的炽热,带着忘我的付出,这样的女子,是该让人用来真心疼爱的。只是他明白得太晚,

“你还唤我婳,说明,婳还没有死...”这句话,她说得很轻,玄景骤然将她紧拥进怀里,“是,你没有死,只是属于那个深宫的婳死了!”,他的声音带着没有想到的欣喜,

    “婳是属于深宫里,哪怕死,她也要死在那里......”她放不下,不能容忍那人将她的爱所践踏。

  她的爱,是她最珍贵的东西,比命都珍贵。践踏她的爱,余下的就惟有恨!

    原来不过如此!她们爱的,就是拥有至高权势的男子!所以,死也要死在那个男子的身边,

他的心,象是被极细极薄的锯片划过,疼痛已将整颗心的跳动全部的吞噬,他再没有任何的力气支撑住,向前径直地倒下,

她瘦小的身子不自禁地,上前复拥住他,才惊觉他冰冷的身子,已是一片的灼烫。

玄景受了风寒,冥霄刚刚用银针替他度穴驱寒间,亦让他会安睡得时间长一点,等他醒来,一切都成定数,刚刚他和她的对话,足以让他心如死灰了吧。

绯颜是聪明的女子,她果然明白,怎样拒绝才是最行之有效,又不让对方牵念的。

此次送七名圣女上镐京,共分四艘船,除了绯颜和冥霄同乘一艘之外,其余俩俩圣女共乘一艘。

“万岁爷,北郡进献的七名祭天圣女已到。”顺公公待得到允入后,甫进殿,轻声禀道。

“启驾太和宫。”

  绯颜下了船,慢慢走着,前面停放着七辆香车宝辇,一年前,在街市她看到的那名圣女所走的路,如今她也要走一遍。

登上车辇,她的唇角浮起更美的笑意,姝颜倾城的容貌,在绯纱被风吹起的刹那,果然引起两旁的百姓无法克制住的惊唤。

车辇缓缓行驶间,禁宫终于还是出现在了眼前,无比熟悉却陌生。

大概半柱香的功夫,方至一宫,匾额书:太和宫。这七名圣女就将被严格看管在太和宫中,不容任何人的亵渎。

十五年来,加上这七名,二十二条鲜活的命,就葬送在所谓的祭祀中,此刻,这七名圣女均站立在殿内,静候着那九五至尊的到来,

沉水香的清雅中,绯颜敏锐地闻到一缕熟悉的味道,“皇上驾到! ”低垂的螓首看到玄黑的袍褥从她的眼前走过。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绯颜随众叩首时,“平身。”玄忆的声音徐徐在殿内响起。有多久,没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了呢?

“圣女绯颜晋见。”绯颜低垂螓首,她是第一个人晋见他的圣女,缓行至玄忆身前,按着规矩,她是不能抬起螓首的,接着是让玄忆把圣水用柳枝轻洒在她的身上,以示纯净圣洁,

  而她却在止住步子时,抬起螓首。她站在那,那种入骨入髓的绝美,几乎让殿内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她凝着玄忆,昔日这个男子曾是她魂萦梦牵的所有,今时再见面,仅剩下噬咬心扉的恨。

玄忆的目光淡淡地移开,修长的手接过柳枝,沾了盆内的无根圣水,轻轻地洒于她的眼前。

这样的美貌,为何进不了他的眼内呢?啊,她想起来了,他越是在乎,就越会装作不在意。

她福下身子,玄忆的目光不由地凝向她半裸的肩部,没有丝毫的瑕疵。为什么蓦然间,他会有种错觉呢。似乎眼前突然出现那一人,

眼前的女子姿色姝极,又怎会是那个傻气的人呢。

他镇定心神,她退下间,他的目光骤然再移不开,他看到她轻拾罗裙,裙下的金足小巧。心瞬间攫紧,他盯着那双莲足,眼神不复平和,

他负她的,她都会要回来!  她要让他,为她负尽苍生。

  她跪叩于地,双手摊合,语音里满是肃穆:“民女甘愿血祭,恳请皇上,将其余圣女发还故土!”冥霄闭上眼眸,她始终还是选择这一步,

  她将在这太和宫的祭殿,以圣女的身份,同玄忆一同进行最后的斋戒。

  明日,她就会再次见到那一人,此刻那人却还是伴着莲妃,一连三日都翻了莲妃的牌子。这,就是当时他所说欠她的解释吧。只有她这样蠢傻的女子,才会相信,

乾永二年七月初四,晚,太和宫。

因着玄忆迁居斋戒,宫中甬道两侧皆升起高高的灯笼,玄忆着素白印有梵文的布衫,慢慢走进祭宫。

“吾上安泰。”婔颜以最平静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纤白的双手覆于额际,慢慢跪叩在冰冷的金砖地之上。

  “平身。”随着帝王口中说出的这句话,殿门关闭起。一并隔断,那铺天的钟鼓之声。

此后的三日,每一日她将在此颂度经文六个时辰,玄忆则需在经文中静心的祈告。一应外界的事物都不会再打扰到他们二人。

玄忆每每凝着她时,心里那种熟悉的感觉会愈来愈浓,

夜复一夜的,忍受思念的蚕食,即便当时所有的证据都告诉他,是林婳害了林蓁的孩子,他都不会相信。

绯颜望着眼前的玄忆,他的眸华里仍旧蕴着那曾令她心动的桃夭灼灼,可此时,这份灼灼应该仅是由于她的这张脸吧。

果然,哪怕他坐拥后宫无限的美色,还是会对新鲜的绝艳女子失神。譬如之前的莲妃,再之前那个傻蠢的墨瞳。

  她的手不自禁地抚到袖中的那瓶销魂散,只要轻轻地打开,那么一切就会变得很简单。他会借着这媚药顺理成章地占有她,玷污了这份圣洁,必然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负她在先,她这么做有何不可呢?但,手触到那瓶子,还是没有办法把它拿出来。

她不喜欢他用这种眼神看着此时的自己,他是看着她,还是看着这副倾世绝尘的容貌呢?

玄忆依旧深深地望着她,她说话的神态,只让他想起婳婳,许是连日来的疲惫所至吧,

  天际忽然闪电划过,一道响雷轰炸于穹空,

“替朕取一本心经来。”

绯颜仓促的起身,便逃似地往一侧的书架子走去。幸好,他让她去取经书,否则她定难掩饰刚刚的惧意。

  她愈开始触及到一种惧怕,她怕,怕他真的早已忘记她。

纤手甫拿到那经书,骤然,殿外闪电连着惊雷猛然地再次从天际炸起,她一惶,手拿着经书,下意识地要捂住耳却不料,退后的一脚竟然踩空,身子直往梯下栽去。

  她的身子触到“地面”,为什么这“地面”这么软呢?赫然发现 ,自己竟然被他的双手抱住,稳稳地落到他的怀里。

她的姿势还保持着,捂住耳朵时的样子,甚至于,她还不由自主地缩在他宽阔身体的阴影里,

  他的眸华,深深地凝着怀里的她,连怕雷的样子,都和他的婳婳是一样的,

南宛那晚,婳婳亦是这般惧怕雷响地躲在他的怀中,彼时的她,是那般的娇嗔,那时的她,该是最纯真快乐的时候吧。

然后呢?然后,他利用她引起乐王最终谋逆,这个傻傻的女子,竟会在他早就部署好的包围圈里,不顾一切的替他挡去那枚暗器。

而彼时,他正准备发出号召滴血盟的指令,那枚本不会射中他的暗器,因着她的一扑,所有的计划,出现了一步小小的出轨,

这步小小的出轨,震撼了他原本以为渐渐不会在乎的心,他的婳婳,每每念起这个叠字, 心底终究会痛到无以复加。

此刻,看到这名圣女从梯上坠落的瞬间,他会那样地紧张,箭步冲过去,把她落下的身子,抱于怀里时,

  唯一的感觉,只是熟悉!这种熟悉,绝对不是他的臆想!他不止一次抱过婳婳,看着她娇羞可人蜷缩在他怀里的样子,所以,对于抱着她的感觉,他能完完全全地辨别出来。

现在,抱着这名圣女,落于手上的刹那,竟仿佛他抱着的,就是婳婳一样。

绯颜避开他深深凝望的眼神,不能和他对视,不能!

  冥霄给她的紫花瓶,清脆地从她的袖内掉在地上,粉碎。有一股淡淡地香气溢出,真香啊。

以前曾问过,“倘若有一天,墨瞳的容貌不再,皇上,是否还会记得墨瞳呢?”今日竟是一语成谶。

  “婳……”他低吟出这一句,双眸黝深地凝住她,抱着她的手亦加了几分的力,唤出这个字的玄忆,让她突然觉到一丝没有办法抑制的心悸。

她一直是有心的,只是她的心都全数交给了他,

香气愈来愈萦绕在她的鼻端,浑身有莫名的酥痒感袭来,蔷薇般的妍丽色泽在她白玉一般的双颊晕开,她的纱裙因着刚刚坠落,微微地挣露出颈部的剔透的肌肤,

他凝着她的美好,眼前仿佛只看到他的婳婳,娇傻地被他抱在怀里,水眸清澈地望着他,

  他的小腹燥热之气汹涌地逼了上来,让他再无法抑制。

他的婳婳终于,还是回来了。他就势把她压到铺着厚厚毡毯的地上,她的青丝泻开间,缠缠绕绕地迤逦在他胸怀腰间,

他的手愈紧钳住她纤细的腰,俯压在她娇柔的身子上,迷魅的处子体香幽沁愈浓,丝丝缕缕缠萦悠长地交错在彼此渐渐紊乱不平的呼吸中…

  如果,三日后的祭天,是另外一场精心策划的棋局。那么,她更象是带着恨意的绝妙棋子,能符合这个条件的棋子,仅让他心底念起他的婳婳。

  小腹的燥热,使得他的骄傲坚挺地抵在她的下身,他的手紧紧地钳住她的纤纤嬛腰,她的身体淡淡萦散开属于她特有的芬芳。

这一次,他没有闻到麝香的味道,他确定地相信,眼前的女子正是属于他的婳婳。哪怕她的肩下早无那朵为他绽放的合欢花。

以为这样,他就会把她当另外一个女子吗?这个傻女孩,又怎么知道她早是他刻进骨髓,

想再唤出那一声“婳”字  ,却终是犹豫,他还有资格喊出那一字么?一切终究是他的错,只要,能再不失去她,他都愿意承受这份恨带来的一切。

空气里媚香的味道愈浓,缠绕在他们中间,轻柔地板过她的脸,他修长的指尖,一寸一寸品味着指下的美好,他熟悉她的肌肤,那样的柔滑细腻,他再不会容许她从他身边消失。

  她原本清明的神智亦渐渐开始地迷乱,周身的感觉如遭蚁噬,妖娆起伏的娇躯轻轻地动了一下,仿佛在等着什么。

难道,他要。。。心,仿佛漏跳了一拍,随之席来的,是令她迷醉的眩晕,在这片眩晕中,她的心渐渐漾出未曾料到的涟漪。

销魂散,在慢慢开始不受控制的意识里,她来不及再多想,玄忆温润的脸贴在她的颈窝往下,轻轻柔柔地一寸寸细吻起她来,让她越来越没有办法去拒绝。

唯一涌起的念想,便是就此沉沦。反正,这也是她再次回来的目的,不是吗?

因着销魂散的媚引,她绽放出另一种对男人,无疑是极致的诱惑,此时,他不过是趁机借着这媚香,想占有她吧。毕竟,没有一个男子能拒绝这样一个绝色的尤物啊。

一念起时,她的身子开始闪躲,让他更紧地把她的身子钳进他的怀里,他的吻一径地往下,唇齿轻巧地,把她的纱罗挑开,啮咬吻噬,忽浅忽深.不放过纱罗下的每一寸玉肤。

身体在他的拨弄下软瘫成水,她的手无力地垂落在一旁,没有一丝一毫推搡开他的力气。

想要拒绝,却分明再招架不住,呼息渐深渐促,仿佛随着他熟捻的撩拨下,溢出娇媚地浅吟。

  努力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浅吟溢出,粉脸晕红得快要溢出血一般,唇间蓦地一痛,血腥之气涌入口中,竟是压抑之下咬破了唇,

仍死死咬住不肯放,怕甫一松唇,低吟浅喘便会不受控制地溢出,她不想那样。

他未敢吻上她柔软樱唇,体内纵然燥热难耐,却并非是不能遏制的,他亦清楚地看到,随着一声瓷器碎开的冷冷声,弥于鼻端的香味,应该是媚香。

她选择将这媚香带于身,要的应该并不仅是让他临幸她,负尽天下,失去民心所向,倘若这是她回来接近他的目的,那么,他宁愿为她负尽天下苍生!

失去她,拥有锦绣江山,将没有任何意义,她不在了,他的喜怒哀乐都不在了,

这一刻,纵然媚香的味道让他体内男子的本能悉数激发,若要抑住亦是完全可行的,只是他不想再忍,每次的忍让,仅换来一次次地失去她。

这一次,他要她——

即便,要她的代价是万劫不复!但也只会是他一个人的万劫不复!他不会后悔

  她能觉到他的下身有一阵异常的灼热,这种灼热让她心底有着不安,更有着不该有的渴求,

手轻扶到她玉腿间,轻易地分开,他骄傲的坚挺,恰抵在她雪绸的亵裤之外。

他停下对她的挑逗,他望着眼前的女子,虽然是陌生的脸,可她在他的挑逗之下,那些生疏的反映,以及略低螓首时的娇羞,无一不是他所熟悉的。

她眼底冷冽刹那的散开时,惟有属于他的清澈,依旧绽于她的眼底,真美!他的婳婳,回来了......

    他的手一径往下,触到她的亵裤,只要一拉,最后的防守就将褪去。但就在此时,绯颜蓦地把手覆到他的手上,阻止他的进一步动作。

  从刚刚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吻她,只想占有,就在这刹那,她不想继续下去!即便离颠覆周朝仅剩一步,她做不到!

她,竟然骤然涌上浓浓的酸意,源于他要的,是这个叫绯颜的女子!

她不要——

因为这样做的后果,对他意味的是民心不复,山河为危!她真能对他做到这么心狠么?不能!哪怕他绝情负心,她不能!

这个念头迅速地攫住她的所有思绪。她后悔了,或者应该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下定决心!

用全力抬起僵硬的纤手,狠狠咬了下去,身体内的异常酥痒终是缓去。旋即,她用力推开他,

但他却用了更大的力气钳住她,她的亵裤在挣扎间,系带一松,终是脱落开来,下体一阵清凉,让她愈渐地害怕起来,

  她喊出一声:“不要!”

他钳住她的手松开时,她的人已扑到离她最近的冰上,她迅速将盆里的冰抱到怀里,冰冷刺骨的凉意,将体内残余的燥热之感一并的驱散。

她抱着冰,洒到那些黄色的粉末上,刹时空气里弥漫的媚香开始淡去.

  福身:“皇上,民女失礼。”他的脸上不复昔日的平静,

只要他对她,稍稍的一点柔意,哪怕心底蕴着再多对他的恨,都会在他的柔意里,仅化得更为柔软。所以,她更该恨的是自己吧。她真是个没有用的女子,

他不再说话,目光却并没有移开眼前这个女子,刚刚她又一次拒绝他,像以往,每每他要临幸她,不是他陡然收住,就是她不愿让他临幸。

方才的冲动,无形中又伤到她了吧,她本来就是个矛盾的傻丫头呀,肯定以为他看上的是她这张脸,然后自己吃自己的醋,每每她这么傻时,他的心会痛,

他放下经册,起身,不发一言地走至殿内的帐慢后。殿内,仅剩下她一人坐在狼籍一片的冰块旁,衣裳不整

  她的眸光落到遗落在一旁的亵裤上,她想把它拿过来,身子才要移过去,猛然一个闪电划过,惊雷如约至

她把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口里也不再吟颂经文,躬起的身子,青丝垂落在额前。

  蓦地,她觉到身上一暖,明黄色的披风覆到了她的身上,她的眼前,是他高大的身影,在他的阴影里,她再也看不到殿外那令人心惊的闪电,原来,他是去拿这件披风,并非是去歇息。

一声劈天惊雷在耳边炸着,火星一现时,那个高大的身子,已迅疾地抱住她,在一片温暖的龙涎香围绕中,她的心,跳得越发地厉害,

  重重的坍塌声,她在他的怀里,看到殿堂靠西的一角被雷劈出一个大大的口子,那雷,竟把这象征神圣的祭殿劈落一角。

若,刚刚她并没有拒绝他,那么或许真的能应上亵渎神圣,天降怒雷吧,就差那么一点,她就真的能让他负尽天下。

顺公公尖利的嗓子出现在殿外,玄忆复坐回蒲团,绯颜本就坐于蒲团上,此刻,只把披风拢紧,

殿门已然开启,那条雪绸的亵裤她并没有收回啊,她将身子移了一下,但愿能遮住那条落于红色毡毯上分外醒目的亵裤

“万岁爷,请您暂且移驾偏殿,此处,奴才已吩咐工匠来做修茸。”

顺公公的眼神顺着紫燕的目光望了过去,裤,还是被发现了,他的眼神里浮起一抹阴霾,刚刚的雷劈圣殿,无疑是天遣!

他肥肥的身子挪到亵裤前,却未料,玄忆早跟至那边,俯下身径直把那白绸的亵裤收于袖笼中,淡淡吩咐:“移驾。”

绯颜有些仓促的起身,耳边仅听得玄忆淡淡的声音飘来:“圣女随朕一并移驾。”

“万岁爷!万万不可啊!”顺公公扑通一声跪叩在地,声音里满满是惊慌失措的意味,

“你连朕的旨都要违背不成?”玄忆抛起这句话,并不再多说一句,大步走出殿

紫燕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讪讪地走到绯颜的跟前,微福身:“请圣女随奴婢过来。”

绯颜几乎是逃一样地,跟着紫燕往偏殿

“民女谢皇上搭救之恩。”

“这,给。”他从袖笼中取出那条雪绸的亵裤,递予她,“方才,是朕失态了。”他说得极其自然,

她低着螓首,移步上前,纤手接过那条亵褥,他的手在她接到的刹那,便陡然收回。

  她曾有机会转圜自己被血祭的命运,然,却依旧踏上一去无归的路。

她和他,始终缄语脉脉地,一直到了最后一日。

初七的清晨,她突然想问他一句话,只这一句,或许才是她活到现在所有的勇气所在,可话语未出时,殿外早传来仪仗的声音,及冥霄的声音:

“请皇上移驾!”

他站起身,这三日,他更多是盘坐于蒲团,每晚她想陪他一起坐时,总会不自觉得沉睡过去,醒来时她会在唯一可供歇的榻上,他却始终端坐着,并没有任何的不矩。

  殿门开处,早有宫女内侍走来,他和她,将被分开,直到祭天时才会再见。这一见,该是最后一面。

她的眸华在他即将越过她时,凝向他,他却并没有望向她,依旧神色淡漠地往殿外行去。

她的唇无声的翕合,还是没有办法问出那句话。

焚香沐浴完毕,绯颜外披一袭血色的纱罗祭裙,玉肩半露,守宫砂若隐若现。

即便顺公公不说,伺候圣女的嚒嚒也瞧得出来,颈部这种淤痕是什么,第一次看到,皇上竟然会对一名圣女如此,当真是连清名都不顾了。

敷了三层粉才勉强把淤痕遮去,嬷嬷的心方定了下来

绯颜慢移莲步,行至殿廊前,早有圣女专用的辇车行来,辇栏悬挂着白轻缦纱,周垂幡幔。

那三日的相处,只让她的柔软愈浓,往昔的戾寒悄然地平复。

  日出前七刻,太和宫鸣大钟,玄忆的御辇亦起驾往圜丘坛。

绯颜的车辇紧随于御辇之后,两辇间的距离并不近,可,她却清晰地看到,明黄的帐慢被风吹起的那瞬间,辇内端坐的背影,带着一丝落寞。

这种落寞一并渲染了她的心,而自那晚后,每每看着他,她都没有办法抑制眸底有湿意湮上。

她恨他,可却并不能停止爱,隐去肩后那朵合欢,原来,她真实的想法,仅是为了不要他难受,如果祭天是她的命,她不要他难受。

只要问出那一句话,这一生真的就足矣,无论答案是什么,

大礼,终于行完

她穿的祭天白裙蜿蜒地拖在火红的毯子,泥泞的地上,雪白的裙摆上,着下污泥点点。

  她知道,冥霄这一次,断不会让她独自走上祭台,否则一切的安排就没有了意义。果然——

“皇上,臣有禀 !“今日为血祭上苍.还请皇上,亲陷祭台,再颂祈天祷文!”

“准。”依旧只是简短的一字,明黄的帐慢被内侍向两边绾起时,玄忆步出大帐,眸华不自禁微微拂过那雪色圣裙的女子。

  她竟不敢望向他,低下螓首默默地退至一旁,药水化去,合欢花现,冥霄的步骤不会出现任何的疏漏,只要她还念着报复,今日,就注定仍能颠覆周朝。

谁都瞧得出,玄忆的心底仅有着她一人,惟独她陷进了仇恨中,蒙蔽住自己的双眼,

她返身,跟着玄忆,慢慢地走向那圜丘祭台,她不会让合欢花现的,那句话的答案,其实早渐渐清明于心,不过是想听他说出罢了

  今日,她就将站在祭台天心石上,耗尽自己体内的鲜血,以祈得上苍的悲悯。

台下的三呼万岁之声响起。

她慢慢地走到天心石上,玄忆亦走了上来,站在她的一旁,他的身上仍有好闻的龙涎香,丝丝缕缕的盈进她的心扉。

心,安宁一片,她的手轻轻地垂在袖笼中,深深吸进一口气,只有最后这一次机会了,再不问,真的没有机会了。

颂词停,舞骤歇,她就走上血祭的不归路,她的唇微启,话语未出口,蓦地,她垂于袖下的手被他所牵住,他的手是那样的温暖,如同昔日一样,一点一滴暖融了她的心,

他紧紧地把她的手攥于手心,“婳婳……”她嗫嚅着,那句话终是再说不出来,喉间有什么东西堵着,眸底一并湮起朦胧。

他的手中有一件什么物什传递至她的手心,那是她亲手把他和她的发丝缠绕缔结的同心结。

那么彼时——不过是,一场借着他的手除去她的阴谋。

她的指尖瑟瑟发抖,他的手觉到这种颤意,更紧地握住她的——“忆…你……”

“朕的心,不论何时都会和你在一起…”

白纱飞舞弥漫中,他用力把她纳进他的怀中,即便,还会被台侧肃立的人看到,但没有所谓了。

“答应朕,没有朕,也会好好地活下去…”今日这一博,他并没有不死的胜算,毕竟,一切都在于天,他并不怕死,也并不可惜这锦绣江山不可再握。

他唯一放不下的,是面前的她,刚刚失而复得,或许又将生离死别,

  她觉到不对时候,他轻轻地在她的腰际某处一点,顿时她再动不得分毫。

  她的眸底,一颗晶莹的泪珠滴落下来,坠落在他的祭袍上,她的泪再次地为他所流,其实,他很想看到她笑,她笑起来的样子傻傻地,却是最让他心动的。

可,为什么在他的身边,她不止一次的流泪呢?不过很快就好了,纵是连日依旧夜观星相,但对于今日,他真的没有多大的把握。

她至多再为他流一次泪,从今以后,便再不会为他这个“负心”的人, 伤心难受了,没有他,她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他和她的目光交缠,他和她的心意,终于再次的相通,他毅然地将目光移开,不去看她,他怕再多看一眼,他都会不忍离开

缓缓转向台下的诸人,朗声带着绝决:“朕以凉德,承嗣丕基,自亲政以来,纪纲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先帝之德,以致国治未螓,民生未遂,是朕之一罪也。”

绯颜站在他右侧,随着他这一句的说出,她的心猛烈地开始疼痛,这分明是罪己诏,

“天降灾劫,皆因朕起,今朕愿以龙血祭天,望能息苍天之怒,还我周朝太平盛世!”

“朕子奕鸣,华珍贵妃所抚,歧嶷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若天不佑朕,遵典制即帝位,摄政王、风丞相、林太尉为辅臣。。。”

“皇上,万万不可!”一声悲恸声呼出时,

  绯颜只觉得铺天盖地袭来的窒息,他是抱着必死之心的!原来,步署的目的,正是要玄忆死!

“今时今日,天怒不歇!皆为朕之失德!朕意已绝,尔等不必再说!”他的手骤然发力,在腕上割下一道极深地口子,殷红的鲜血,旋即流入那器皿之中,

一个人的血能有多少可流?那空气的血腥芬甜,一脉脉地把她一并吞噬。最后一次,她的眸光凝向冥霄,近乎于哀求,也在这刹,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枚小小的石子,砸在她腰际的另一处,她的四肢竟可以开始活动。

  玄忆不忍她祭天,选择用帝血代祭,所以,就姑且算是冥霄没有办法漠视绯颜哀求的眼神吧。

  玄忆的血依旧在流着,底下诸臣皆跪叩于地,她陪他,不论他做什么,她陪他就好!

  执起那柄掷于一旁的宝剑,他的目光焦灼地转向她,她在右手腕上割开一个深深的口子,右手手心仍紧紧握着那个同心结,血从她的右手,他的左手,一并汇融到方鼎的底部。

  “我不要我们一起死,我相信,我们可以一起活下去。”她轻轻说出这句话,手腕毅然地覆到他的腕上。

他们的血液交缠,从此以后,她的血中有他,他的血内有她。

她果真又傻傻地做出不可思议的举止,他来不及阻止,也不想再去阻止,因为,他相信他们都不会死,毕竟他还没有爱够她啊——

  “朕以天子之命,向上苍祈福 ,以朕之血,佑保苍生之福!若苍天允朕,速放晴霁!”

有她的鼓舞,他相信所谓的天劫,不会真的成为周朝的劫数,一定会被逆转!绯颜的唇边,漾过一抹暖暖的笑,

冥霄料到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惟独没有料到,她竟会选择这样的方法去陪玄忆。他原以为,她定会去求玄忆放弃血祭,这样的话,他们之间暧昧的关系将昭告群臣的眼前 ,

  可今天这个局,不到最后一刻,并不能说他输了啊。

此时,东面的天际骤然湮出一丝的光亮,那裂开光华处,一道彩虹横空跃跳出来,雨停初露晴霁的彩虹,而今晚,就是七夕呀!

绯颜欣喜地看着这一切,全然忘记手腕的血还在留着,直到玄忆的手紧紧握住她手臂的上端,急唤:“快传太医!

院正迅速地替台上的二人处理好伤势。

“微臣恳请皇上将圣女献予上苍,天佑我周朝国运开泰! ”丞相身后,一群臣子纷纷跪地请命道。

“朕 —— ”未待玄忆启唇,忽听得远处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报 —— 八百里加急快报,太尉昨日歼灭东歧军六千人!”

“果真是天佑周朝!今日得此捷报,天霁祥虹,实不宜再行那圣女祭天之为。传朕旨意,举国同庆三日!”

“吾皇英明! ”

丞相的目光望了一眼摄政王,摄政王并不露一丝的声色。

顺公公:“万岁爷,圣女是否交由北归候带回北郡?”

“赐圣女暂居泰然殿!”

“万岁爷!”顺公公几乎是声嘶地喊出这句话,“她毕竟是祭天的圣女啊!”

  “祭天是为求上苍的赐福 ,难道顺子以为,苍天仍未赐福于我周朝么?”

  “皇上启驾! ”绯颜的手,随着小卓子的喊声,已被玄忆紧紧地牵住,她原本苍白的脸,窘红得有些不知所措,眩晕袭来,软绵绵地跌落于玄忆的怀里。

院正不禁轻轻摇了一下头,这圣女割腕割得忒深了点,真的以为,自己比得上男子,有很多血可以流不成?能撑到现在也是个奇迹

彩虹的霁光下,冥霄默默地仁立在台下,她终于还是要回到这宫里,玄忆是不会放她走了,哪旧冒天下的大不讳,应该都会再册封于她,今日这一步,最终还是在计划之内。

因为——玄景。他定不会甘心,被激越出更多的野心,这对于主公冥曜的局,是最大的益处。

未央宫,

当看到天际出现一缕霞光四射的彩虹时,纪嫣然合十的双手终于缓缓松开。

从辰时开始,她一直跪于庭院内,惟有她知道,今日若不放晴,对于玄忆意味着什么,她不想失去这样一个爱惜她的哥哥,

除了每晚夜观星相,逐渐确定,今天会出现转机的放晴外,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祈祷,毕竟这次的天象,实是诡秘莫测,

倾霁宫

  林蓁转动着指上护甲,拥有最高贵无上的权势,才是一个女子应该去向往,去作为唯一的寄托的。至于爱情,不过是男子随意于口中给的最无聊、最虚伪的承诺!

  “圣旨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二子奕鸣,歧嶷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

林蓁复跪于地:“臣妾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阳宫

院正看得出,皇上对这圣女是极上心的,竟然连自己手上的伤都不顾,除了御辇之外,剩余的路,都是亲手抱着这名圣女一路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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