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种子
仓库里存放了两颗种子,一颗是世界上最名贵的满天星结出来的,另一颗是大麦结出来的。这两颗种子被农夫放在了同一个角落,满天星的种子硕大而饱满,大麦的种子干瘪而皱巴巴的。两粒种子的命运似乎早已经被注定了,正如它们待在仓库里遐想得未来那样,它们将会在来年的某一天分别被埋入土壤,经过雨水的灌溉,生根发芽。
满天星这颗花的种子是那么地得意,它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名贵的花,开有星星一样的花朵,拥有彩虹一样的奇异颜色,它被农夫以昂贵的价格从商人那里买了下来。农夫对它的期望很大,希望来年这颗种子能在庭院里开出最耀眼的满天星。这颗高贵的花的种子,它转头看了看和自己待在一起的大麦种:
“嗨,伙计,醒醒,你是从哪来的这么丑陋的种子,农夫怎么把你和我放在一起了?”
“嗨,你好,我是大麦的种子,今年刚成熟的,对面是一个粮仓,那边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整个房间都是刚收下来的大麦,那边没有地方了,就把我和你存放在了一起。”
满天星的种子瞥了一眼这颗干瘪的大麦种:“别怪咱说话生硬,大家都是种子,就你怎么长得皱巴巴跟营养不良似得。”
“咳,可能自打我在娘胎里就体弱多病吧,母亲喂养我们的时候,天旱,没水,我就吃的少点,养分全给弟弟妹妹们了,你别看我这身体瘦弱,这胳膊可有劲着呢。”
满天星的种子哈哈大笑,原来是大麦的种子啊:“你们大麦是什么玩意?能开放出鲜嫩的花吗?”
“大麦是一种粮食,开不得鲜艳的花朵。”
“那你们大麦是名贵物种吗?”
“不是,就一低级的农作物。”
“低级?呵呵,你自己也承认是什么拿不出手的东西啊,竟然也敢待在我的地界。我是世界上最名贵的种子,农夫花了一大笔钱才把我从市场上买下来,我是要在花园里开出最美丽最名贵的花朵,你这种小人物离我远点。”
说着,满天星的种子用屁股一挤就把大麦种挤掉了地上,大麦种顺势沿着台阶滚到了门前的缝里面,只听见嗒、嗒、嗒的声音,可怜的大麦种子就不见了。
我们只能听到哇哇哇的哭喊声:“满天星,你快要把我摔死了,嘤嘤嘤,谁来把我从门缝里救出来,这里好黑啊。”
“孩子,摔疼了吧。”
“你是谁?你在哪?你能把我从这黑漆漆的门缝里救出来吗?这里的伙伴好不友善,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到外面的世界找妈妈……”
“孩子坚强点,我是这座仓库的大门,我伫立在这已经快30年了,仓库里所有的东西都要从我的身上经过,放在这个仓库里的都是一些比较贵重的东西,你这颗大麦种子倒是第一次进这个仓库呢。”
“嗯,对的,我的兄弟姐妹们都在对面的粮仓。我是一颗干瘪的大麦种子,开不出鲜艳的花朵,我真没用,我要是能开出像满天星一样的花朵该多好啊,怪不得他们都嘲笑我,欺负我。妈妈你在哪,为什么把我生得这么瘦小,也不能开出鲜艳美丽的花朵,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啊。”
大麦种哭得伤心欲绝,门前的柳树枝条也被震得颤动起来。树上的斑鸠鸟听到了这哭声,煽动者硕大的翅膀应声飞过来。
“是谁在哭?”
“斑鸠你来了,我的脚缝里掉进了一颗大麦种,被别人欺负了,就因为开不出鲜艳的花朵竟要死要活的,哭着喊着要找妈妈,非说自己没有价值了。你说这这孩子,它的妈妈早已经化成了一堆秸秆,或许都被农夫当做柴火给烧了。你飞在天上,见多识广,或许你可以带着它到外面解开它的心结。”
“好嘞,大门老哥,这事简单,交给我吧。”随后,斑鸠又转过头去,“小子,抓紧我的嘴巴,待我把你从门缝里叨上来,咱们飞到天空转一遭。”
斑鸠衔着大麦种子,穿破厚厚的云层,翱翔在天地之间。大麦种从未见到过这样的景象:周围是一片朦胧的混沌,远处天地相接,湛蓝色和土黄色融为一体,正上空烈烈的日头把大麦种照得睁不开双眼。它,一粒大麦种子,飞翔在遥远的高空中,这会是它一辈子的谈资吧。
“我能飞在这么远的高空,这或许就是我这颗干瘪的大麦种子的人生意义吧。”它感叹着。
“或许我们应该飞到低空,感受一下地面上的情况。”说完斑鸠就径直飞向了地面。
低空的景象和高空的景象截然不同。
这里的河流都干涸着,能看到河岸边的死鱼,猛烈的阳光照在这片久未下雨的土地上,河里仅剩的一点水波能倒映出斑鸠鸟的身影。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一条道路上的右边田地里是枯萎的庄稼,道路的左边是一排向着阳光正在怒放的蔷薇花,走在庄稼地与花圃地中间的是一群饥肠辘辘的难民,没错,这里因为干旱而发生了饥荒。
“小伙计,左边的这些花儿开得鲜艳吗?开得美丽吗?”斑鸠询问衔在嘴里的大麦种。
“鲜艳!美丽!这些花儿好像天使一样灿烂,这正是我要追求的人生意义,我也想企求自己能有开出美丽花儿的本领,可我是一颗干瘪的大麦种子。”
“像这样的天气,这些蔷薇花能坚持开出这样美丽的花来,我是很敬佩它们的。可是,再美丽的花朵在这些难民眼中又有什么用呢?难民现在缺的是粮食。你看庄稼地里这些努力求生存的庄稼,这些伙计痛苦地煎熬着,忍受着身体里的水被一点点蒸发掉,直到渴死的那一刻也在努力长出庄稼来。”
“这些庄稼终究还是被烈日晒死了,并没有结出粮食供难民吃掉,他们作为庄稼的人生意义在哪里呢?”
“伙计,这些庄稼一生的目标就是结出粮食,虽然他们在与烈日抗争的过程中英年早逝没有结出果实,但他们的心始终没有变,结出粮食供给人类食用的心一直都没有变,他们死得其所。这些蔷薇花呢?若是在人类温饱的时候,能开出最美丽的花朵也算他们的价值,可是偏偏在这个饥荒的年代,这些蔷薇花还想拼死苟活,这残存的美丽在人类眼里就是个笑话,就是讽刺。或许有诗人会表达他们的意见:宁做枯萎的庄稼,不做鲜艳的花朵!这个干涸饥荒的年代,蔷薇花的盛开没有意义!”
“斑鸠斑鸠,我要飞下去,把我抛进土壤里,我要钻进这些肥沃的土地里,等到雨季的到来,我会长成最茁壮的大麦苗,然后结出沉甸甸的大麦穗,结出粮食供养着千千万万的庄稼人,似乎要比开出鲜艳的花朵有意义的多。”
“好嘞伙计 ,闭着眼,别害怕,我要把你抛进这干涸的土地里,你等待着新生吧。”说完,斑鸠又挥动着硕大的翅膀,朝向远方的农户家飞去了。
大麦种窝在土壤中,等待着,等待着。
雨期不约而至,几个月都未临大地的雨水哗哗地全都从厚厚的云层降了下来,小河张开大嘴容纳着甘甜的雨露,土地张开怀抱尽情沐浴在甘霖中滋润着早已皲裂的皮肤。
雨后,一切都生机勃勃的。
“我要发芽,我要发芽。”蜷缩在土壤里的这颗干瘪的大麦种子也感应到了生命的音讯。它迅速地冲破自己坚硬的麦壳,迅速地露出地面。
它变成了嫩绿的小芽,接着又变成了笔直的大麦苗,长出了两三片绿叶,这颗干瘪的大麦种成了最茁壮的一株庄稼,欣欣向荣。
或许,在几个月之后,我们将看到一棵举着沉甸甸麦穗的它,它的价值在此。
我们再来看看另一颗充满傲气的满天星种子吧。
这颗种子从生下来骨子里就有一种不羁的高贵,它除了认为它是一颗高贵的满天星种子外,或许它就没有再考虑它是什么了吧。
当农夫准备将这颗高贵的种子埋种在花园里时,它竟然开始向农夫提出了很让人吃惊的要求:
“喂,农夫,你用了很昂贵的价格把我买下来,就准备这样简单地把我埋在土里吗?土壤里好黑好暗又好冷,我不要。你种地种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个老把式,对待我,你要换一换了,否则我满天星绝不轻易被你种下去!”
农夫挠了挠头,不解地说:“那你想怎样被我种下去呢?”
“我身上的这层皮太坚硬了,搞得我很不舒服,我要你把我的壳剥掉,没有负担地把我种下去,还要给我洗个热水澡,土壤里肯定很冷,我要进开水里面泡个澡,洗完澡后还要把我的全身打上腊,我要光鲜体面地被埋入土壤,这才能体现出我满天星的身份。”漫天星种子傲慢地看着农夫。
“行,可以,你提的要求我都满足你,有一条,但是用开水泡澡也太匪夷所思了,你真要尝试吗?”农夫一脸惊愕。
“哼,我要泡澡,肯定要用最好的,最热的。最热的水多少度?”
“100度。”
“好,就用100度的开水给本姑娘泡澡,其他温度的水也配不上咱的身份。”
农夫烧开了水,即刻就把剥好了外壳的满天星种子放进了100度的开水中,只看见这颗傲慢的种子伸开双腿在沸水中游啊游,游啊游,享受着被种进土壤前最温暖的沐浴。
农夫把沐浴好的满天星种子浑身打满了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它终于被埋进了它梦想中的花园里。
这颗剥了皮煮沸过的满天星种子浑身通透,这种打蜡的待遇它是第一个享受到的。它开始想象:两个月后,它将在花园里傲视群雄,开满像星星一样美丽的满天星。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这颗高贵种子的预期并没有实现,它腐烂在了肥沃的土地里,开始发臭,消融。它连它开花的唯一价值都没有实现,不,或许它实现了,至少它腐烂成养料肥沃了花园里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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