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桥文苑散文特辑芳草集

时蔬之趣——豌豆

2023-11-11  本文已影响0人  秋水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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豌豆花

“樱桃豌豆分儿女,草草春风又一年”。

某日在家翻看《唐诗宋词元曲鉴赏》时,偶然读到元代诗人方回这么一句。于是便想起多年前看过丰子恺的一幅漫画,颇具童趣——

一妇人手端一碗,满装豌豆荚,清晰可见。三五儿女围在身边,有喧闹状。画上便题这么一句诗,当时以为是丰子恺老先生自己所写,并不在意,后来才知,原来另有其人。

再后来读元代的许多戏曲,多有写到豌豆。最有意思的要算关汉卿的《一枝花》:“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语言通俗,韵味实足,十分有趣。

蜀中乡下多种豌豆,尤其龙泉山脉一带,丘陵纵横,冬春时节,山坡沟壑,田埂路边,均可见豌豆青绿一片。

《管子》上讲∶“山戎出荏菽,布之天下”。并注云∶即胡豆也。旧时荏菽指豌豆,又称胡豆。然蜀地,豌豆与胡豆不同,蜀人称蚕豆为胡豆。《邺中记》云∶“石虎讳胡,改胡豆为国豆。此数说,皆指豌豆也。盖古昔呼豌豆为胡豆,今则蜀人专呼蚕豆为胡豆,而豌豆名胡豆,人不知矣。”

豌豆既耐旱又耐寒,所以易种。每年霜降前后,去山坡荒地,或田埂边角,不锄草,亦不松土,掏一土窝,丢下三五粒种子,不出十日,便见灰绿的嫩芽。

也有种得细致的,红薯地里,割去薯藤,或翻开藤条,缠于土埂之上,露出垄沟,其上挖浅窝,丢下豆种,几日之后,便可见整齐的豆苗。

豌豆一生均可食用,从豆芽到豆苗再到豆荚,以至后来成熟的豌豆。

尤喜豌豆尖,吃法多样,炒、烫、涮……都是美味,青绿爽脆,入口清香,蜀人皆谓冬春菜肴之上品。冬至前后,蓉城人多吃羊肉汤,除羊肉外,不可缺一道菜——豌豆尖。待羊肉吃完,倒入一盘新鲜豌豆尖,筷子翻动,下汤一滚,捞起,趁热吃,立解羊肉之腻。旧年不知孩子从哪学来一段俏皮话:“成都人的餐桌,没有什么事是一盘豌豆尖解决不了的。有,那就是两盘!”可见对其喜爱至何种程度。

多年前初居山城,小贩上坡穿巷卖菜,边走边吆喝:

“买洋芋儿、荷芯、豌豆颠颠……便宜又新鲜!”初闻不知“豌豆颠颠”为何物,后来妻子解释,即为豌豆尖是也。

曾记山城嘉陵江边有一古迹,名“磁器口”,临江梯坎边有一小馆,无牌也无名,但有一道菜,至今记得——

猪肝依传统方法码上调味,大油猛火,快速炒熟,后再下酸辣椒、泡姜,翻炒,酸辣香味喷张而出,再混入猪肝,起锅时抓一把“豌豆颠颠”,快速翻炒捞起,装盘。火热之中当能吃出猪肝的爽滑,豌豆尖的脆嫩,回味无穷。

豌豆开花,颜色特艳。红的、白的、也有紫色,一朵花多色共存。花苞呈半弧形,如双手合十状,待其开放,如孩童张口大笑。记得一个词“笑口常开”,恐是源于花开之状,未究其源,未必可信。

惊蛰后,豌豆满结豆荚,青绿扁平,弯如缺月。若遇丰年,母亲便摘下多的豆荚,取大的竹簸箕,摊平,置于房顶,阳光下晾晒,及其脱水变黄,收拢,洗净,再晾干水分,撒上盐,存放于土坛之中,一年后取出,当闻一股浓浓的咸菜之香。生吃、煎、炒、蒸,都能吃出时光变迁的味道。

年少读乡村中学,学校并无食堂,学生全带铝盒蒸饭,每次便带豆荚咸菜,与饭同蒸,既有咸味,又有菜香,三年吃下来,幼稚的脸上能看到青春的光彩。

豌豆成熟,约是清明前后。豆荚饱满,皮鼓圆润,胖胖乎乎,摘下来,剥皮,当见青绿的豌豆。儿时喜爱母亲做的豌豆焖饭。豌豆洗净下油锅中炒,入盐有味,米饭煮开花,滤去汤,豌豆置锅底,再均匀铺上米饭,初大火,后小火,待有香气,略闻锅中“哔剥”声响,停火,焖一段时间。起锅前,再与米饭混合,一人一碗,不用菜,就着米汤,全家人能吃得饱嗝连连。

春末夏初,豌豆藤枯,豆荚变老,豌豆由青绿变黄白,质硬,不易捣碎。收割豌豆藤,置其于阳光下,暴晒,后摊于平坝之地,连枷响时,豌豆蹦开,去藤叶杂茎,便见黄白的豌豆粒。

倘夜里一场小雨,寻平坝残留的豌豆,拾起,用清水淘净,下锅慢炒,只见圆圆的小豆在锅中弹跳,“哔剥”炸开之时,滴上几滴菜油,放盐少许,装盘,咬上一粒,清脆之声,一股豆香,当为佐酒之佳品。旧时故乡人取一名,谓“炒泡豌豆”,神形俱备。

豌豆粒晒干,皮光滑,色淡黄,形浑圆,如珍珠般,落平滑处,可沿地滚去一两米远。蜀中因讨厌某人,见其受挫,灰溜溜离开时,便笑骂:“螃蟹夹豌豆——连滚带爬”。

儿时读一课文《植物妈妈有办法》:“豌豆妈妈更有办法,她让豆荚晒在太阳底下,啪的一声,豆荚炸开,孩子们就蹦着跳着离开妈妈。”

于是突然感叹,人亦是豌豆——年少离开妈妈,而今回头,母亲已是满头白发。

2020年3月12日于金犀庭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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