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就是天堂
爱孩子,是妈妈的本能,但方式有所不同。作为一个喜好舞文弄墨的人,我能为她做的就是记下一些有关她成长的文字,不是得瑟自己的文笔,也不是自信心匮乏,要靠娃娃来获得,而是当她悄然长成,而我黯然老去时,翻翻旧时日记,可以看到自己的一点点功劳,有这样一个孩子是我一手养大的,她的哭笑嬉闹,她的点滴进步都有我的呕心沥血。常说祖国像花园,但只有这一朵是我培育的,于我而言,这一枝独秀足可以抵挡满园春色。虽然说文字很容易变得矫情,本来好好的情感,落在纸面上就会显得做作,就如同出水芙蓉非要撒上点脂粉,多了修饰,反倒丧失了生命的自然美,但如果不写,很多心境,就会随着时光流逝而模糊暗淡,直至被遗忘,如果不是看成长日记和照片,我已经忘了孩子两岁时的模样。
闺女刚出生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虽然很累很累,我还是几小时几小时的盯着她看,看着她的笑脸,自己瞬间就变成了诗人,深情地写下了《你是我的太阳》。等她上幼儿园,我才拿给她看,我给她读“你是我的太阳,有了你,我的生命充满希望;偶尔背对着你,依然可以感受到你的万丈光芒;你是我的太阳,以后的日子不一定每天看到你,但在阴霾色日子里我也不敢彷徨;你是我的太阳,有你的每一天都将明朗;你是我的太阳,有了你,黑暗中的柔弱变为永恒的坚强”——她哭了。连我都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能读懂。有一次看童话书讲到太阳的作用,闺女问我:“妈妈,万物生长离不开太阳,你说我是你的太阳,要是没有我,你是不是就不能生长了?”我十分认真地点点头,她说“那我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我要妈妈好好生长”。你是光你是热,你是温暖和希望。
很感动,她知道她对我很重要,她也知道我有多爱她,她用自己的方式来回报我的爱。
在孩子纯真的眼神面前,我有点惭愧,我们做家长的,都有坏毛病,我们往往习惯了轻视孩子的思想,也轻视孩子的情感,我常说“大人的事,你不懂”。总以为孩子太小还不懂爱,因此错过了很多表现爱的机会。但孩子是懂得的,爱对孩子是天然,就像空气和水,你对她好,她自然就懂得,就像知道春天来了草会绿花会开一样。
每一个初生的婴儿,都像一个太阳,给这个世界带来光明和希望。他们纯洁真诚,全心全意但又弱小无助,满怀恐惧来到人间,依赖着天使般的父母。面对这样一个新生命,每对父母都曾经有过手足无措战战兢兢的时候。
闺女八个月到三岁大的时,我经常会做一些噩梦,或者有时候不是梦只是想象或者幻觉而已。梦的情节不一,有时候是自己太累了,迷迷糊糊睡着,在怀里吃奶的孩子,吃着吃着一摸鼻子没有呼吸了,我把自己的孩子捂死了,吓醒后满头大汗;有时候是抱着她在商场闲逛,把她放在柜台上歇歇脚,然后只一扭脸的功夫,她就不见了,我看着眼前的人头涌动,绝望传遍全身,瞬间万念俱灰,吓醒之后满眼是泪;有时候是我们俩弱妇幼子孤零零呆在家里,遭遇入室抢劫,坏人拿匕首对着我,我哀求他们千万不要杀死我,坏人毫不留情,对我一刀捅下,在眼前的一切瞬间黯淡下来之前,我最后只有一个念头:“我的孩子怎么办?”还有时候是做梦遭遇车祸,梦里掐一下自己的胳膊似有痛感,知道自己没死,可是腿却不能动弹了,我不能动了,孩子上学谁送她,她有一个残疾妈妈,她如何在同学面前抬起头……
这大概是一切初做母亲的人都会有的焦虑。母亲这个职责所带来的压力形成一种巨大的恐惧,我既害怕因自己疏忽失去她,又害怕自己做不好妈妈,辜负了上天眷顾我、把这么可爱的孩子送给我的这份慈悲。我担心生,畏惧死。爱也会叫人左右为难,真爱一个人反而会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做父母的没有办法不慎重,因为孩子的成长只有一次,走过去,就再也不能重来。所有的错误都无法修改,它们被牢牢嵌在两代人的记忆中,我们和他们,都要为此买单。
开始的时候,或许都会走过一段弯路。
她小的时候,我给她买很多很多玩具,只要看到别人有的,我就在淘宝上千方百计给她搜罗;她的衣服每天换一件都换不过来,她断奶后不喝奶粉,我天天给她买很贵的酸奶,我把每个月的工资都花在她身上。一切好像都很完美,我工作不忙,大部分时间用来陪她,她是那样可爱,我为她换尿布,擦屁屁,给她喂饭,带她和小朋友玩,向别的父母取经,上天这么这么信任我,我一定要把她照顾好,并且乐此不疲。
虽然疼痛难忍,我坚持顺产,因为这样出生的孩子肺部可以很健康,运动能力也强;我奉行母乳喂养的原则,坚持到15个月,听专家说母乳已经没有多少养分,才给她断了奶,这样她就可以好好地吃饭,一切都好像无懈可击,可是在孩子两岁时,有一天她哭着说牙疼,接连几夜哭泣不止,睡睡哭哭,我一看里面大牙上有几个黑点,傻缺无知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有多么严重,因为活到三十岁的我还不知道牙疼是什么滋味,等到小白兔牙科的医生告诉我必须根管治疗杀死神经,以后才会不疼,我才害怕起来。可是这时已经有三颗牙有黑点,必须治疗,看到她躺在牙科病床上因恐惧哇哇哇大哭,用尽小小身体里的全部能量挣扎,拒不配合,几个医生按着她,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满是绝望,“妈妈,你别走,别扔下我啊”,医生赶我出来,我的泪再也止不住流下来,心如刀绞,孩子的痛苦在母亲那里是要加倍的。从那以后,提到小白兔,她都会哭,甚至连那条路,我们都要绕开。截至今天四岁,已经治疗了五颗牙。她嗜糖如命,我管制不严又心慈手软;她喜喝酸奶,而我又没有从她八个月大就坚持给她刷牙……想起来自己的种种失职带给她的痛苦,简直痛不欲生。
我让她失望了,让她受了很多苦,甚至有时候她犯了小错,我动手打她,事后自己也很后悔自责。或许她从来都不这样想,她依然固执的热爱我、崇拜我。我去幼儿园接她,小朋友们挤在窗玻璃前,鼻尖挤成一个个小小的平面,“六六,你妈妈来了”,孩子们一片雀跃,她站在窗户里向我挥手,大声喊到:“看,我妈妈最漂亮了,我妈妈还是高中老师,教很多学生呢”。我用HDMI线把笔记本电脑和电视连在一起,这样电视就成了电脑的显示屏,她可以随时在电视里看喜欢的动画,听歌,学舞蹈,于是有一阵儿,她逢人就说“我妈妈最聪明了,我们家电视当电脑看,你家都不是”。有时候,我问她“我打你的时候,你恨我吗?”她说“不恨,妈妈打我是为了我好”。
孩子的爱最叫人感动。有人以为孩子只是接受者。他们错了,孩子是最大的施者,因为在孩子身上,能够看到爱最神圣最完美最纯粹的境界。
看多少治愈系心理学都没有闺女能治愈我。她天性善良淳朴,待人真诚单纯,她会说“阿姨说,我闲了可以去他们家玩,现在我闲了啊”,她也会和她舅舅商量“妗妗生的小弟弟送给我们吧,我给他喂奶粉,抱他,妈妈上班,我带他上幼儿园”,她也教我用这样的视线去看世界,让我发现一个更值得去珍惜和拥有的生活。
我会长久的凝视她,她像一个小小的奇迹,绽放在我的生命中。我是多子女家庭里并不是很得宠的孩子,我在成长中有暗淡悲伤的记忆,当像我这样一个缺少爱的人,发现自己也能充沛的去爱一个人,伤口由此开始愈合。
我们一起成长。她以一个全新生命的姿态,而我,则是一次重生。
爱可以发自天然,同时也是一种能力,正确的爱下去,也是一种需要练习、需要摸索的事情。我不能让她 缺少爱,我也不能让爱变成负担和牵绊。我给了她很多关心,也给了她适度的疏忽、偶尔的怠慢,恰如这世态应有的模样。偶尔也会纵容她,当然我也不养她的公主病,因为知道自己给不了她公主的命。
爱不仅会出于慈悲,也会出于恐惧。对生命的恐惧叫人牢牢地把孩子抓在手里,不放他们走,但是我也知道,所谓母子一场,终究是要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我们虽然痛苦,但理智告诉自己,不必追。
我小心翼翼的掌握着这尺度,只有这样,她才能懂得以爱偿还爱。爱是一种能力,她要收得到,也要给得出。
她四岁了,经常会叫我吃惊,她说“蚂蚁都可以搬动这么大的馍块,太不可思议了”,“不可思议”成语用的很准确;她说“史小冉叫她妈妈是老妈,我叫你什么呢?大妈,小妈,新妈,旧妈,亲妈,后妈,美妈,丑妈,对了还有虎妈,你喜欢哪一个,你挑一个”,我为她的飞速的成长感到开心。她每天跟着我跑步,我让她歇着,说小孩不需要锻炼,她拉着我的手说“妈妈,你一个人跑没意思,我陪着你”,她会说“妈妈对不起,我哭了,惹你厌烦;妈妈,对不起,我跟西西争玩具,让你生气了;妈妈对不起,我偷切西瓜,把手切破了”,她愧疚的模样,让我一下子抱紧她,“不管你什么样,你都是妈妈最棒的孩子,妈妈爱你。”她四岁了,身高110,在班里海拔第一,比小朋友高半个头。晚上经常伸懒腰,她爸爸说,这又是要长个子的节奏,然后我们俩相视而笑,我又无限忧虑地说“好好挣钱,给闺女挣更多嫁妆”。
我终于觉得有一点点释然了。上天把她像一张纸一样交给我,我未必能够把她画得最完美,但我把一支画笔交在她手里,教会她如何落笔、构图,她未来人生的模样,是从她自己手下开始。
她终将走上学校,走上社会,尝到成功、失望、挫折,欺骗的种种滋味,会爱上别人,也被别人爱,伤了别人,也会被人伤。无论我多么不情愿,都不能代替她去受苦,就好像我再怎么心甘情愿也不能代替她牙疼一样,我甚至不能替她去做一个看起来正确的选择。
我唯一能做的是永远做她的粉丝,追随者,崇拜者,她跌倒,我扶她;她远行,我守候;她向上,我举起手。
只需要享受着在一起的每一天就好了,爱和良好的榜样本来就是最有效,又是最兵不血刃的教育。
这是父母与孩子之间终极的宿命和最好的结果。
我不是完美的母亲,但我希望她能够明白,我会尽我所能。让她和我在一起的日子,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