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老去

不敢老去

前两天和族兄聊天，谈及彼此近况，自然难免几句客套。族兄说我青春仍在、朝气蓬勃，我说族兄精神奕奕，神采依然。三句两句之后两个好酒之人就聊起了杯中的乐趣。兴趣正浓时，族兄突然长叹了一声，道是近来饮酒方面的节制。说是三伯年事已高，说是侄女还显稚嫩，最后总结性发言是不敢老去。

族兄大我20余岁，已到知命之年，而我也过了而立。听完族兄的嗟叹，我亦心有戚戚。

似乎是夏时的一个晴晨，具体日子我已经不大记得。头天夜里加班到深夜。刚睡了几个小时的时候，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把我从梦中惊醒。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是姐姐，我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因为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她不会这么早打电话给我。电话接通，姐的声音带着惶恐。

爸昨晚有没有给你打电话，姐问我。

没有啊？我赶紧回答。

我早上起来看到有爸的未接来电，是晚上打的，我没接到。刚才打过去好几次，一直没人接。姐的慌乱中带着恼怒，语速很快以至于我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顿时吓了一个激灵。

我赶紧询问了小妹，得知她也没有接到电话。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就在我们姐弟三人不停的给家里打电话和互相通话之中渡过，直到和父母取得联系。万幸的是家里一切平安，只是父亲的电话出了故障，以至于虚惊一场。

事件发生之后，姐郑重其事的跟我和小妹开了个小型的家庭会议。因为姐和妹都有年幼的外甥要带，所以我必须保证电话24小时开机，并且不能静音，尤其是晚上。以保证父母在遇到突发情况的时候至少能联系到我们三个中的一个。或许是现在年轻人的常态，又或者是以前在工作单位养成的习惯，我的电话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关机的习惯，但是直到那一次，我才真正把电话24小时开机当成了一种责任。我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在父母年迈的时候，子女才是他们的依靠。

我记得看过一个演讲的视频，演讲者说陪她母亲洗完澡，帮她母亲吹头发的时候，旁边有一个阿姨过来和她们聊天。

你闺女真孝顺！

等等，诸如此类。接着话题一转，说我儿子也很孝顺。然后开始介绍自己的儿子。在国外工作，年轻有为等等。然后又拿出了自己儿子的照片，很帅气的小伙子，英气逼人。

正当演讲者以为那个阿姨是像帮自己的儿子找对象，牵姻缘的时候，阿姨突然说了一句，可惜他不在了！

可惜他不在了！

我不知道一个母亲当时是怎样的羡慕，思念，痛苦，不舍？演讲者说她当时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段话虽然我很小的时候就会背，却也是第一次有那么深刻的领悟。

冬闲的时候，父母从老家来黄山小住。有几天特别寒冷。店里因为背阴，更冷得让人跺脚。小妹怕父母受寒，就吩咐他们俩留在家里。可是每次在我们走之后没多久，他们总会以出来转转的拙劣借口走路跑来店里陪着。或是坐在楼下喝几口小妹泡的茶，听听小妹给他们讲讲茶道，拉拉家常；或是到楼上在我做事或是写文章的时候，拿两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看着，也不打扰，脸上能乐出花来。我从没想过原来父母想要的幸福如此简单，以至于简单的甚至让我羞愧。我突然发现自己对父母是如此的吝啬，吝啬到这么简单的幸福也没能给他们更多一些。

从未觉得不敢老去的念头是如此急迫，所以在辗转难免的夜里特撰此文。

2018年12月27日凌晨

不敢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