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子、我、我们的雨季
十七岁那年,曾经有那么一个朋友,陪我一起踏过雨季的泥泞,走向成熟….
跛子打电话进来时,我刚被化学系的女孩拒绝,醉醺醺地要摸索着爬上床。
“喂,你怎么声音不大对?”
“我刚喝了点酒。”明天过生日,我和寝室的兄弟出去疯了一晚上。
“是不是全身通红?”
第一次喝酒,是在刚上高三时的九月,跛子的生日,我们几个人在校门口的小饭馆里吃了一顿菜。从不喝酒的我也愣着头皮灌了一瓶太史啤。结果从脸一直红到肚皮上。回去上晚自习时,物理老师在我周围转来转去,走了好几回。周围的女生哈哈大笑,男生则惊奇的问我喝了几瓶。那席间的几个人现在已分散在祖国各地,平时也不大联系,只有跛子时不时会打来电话谝一谝。
跛子不是跛子,跛子只是他的绰号。高中有一阵,班里流行模仿诸子百家,在姓氏后面加个“子”。我是“李子”,班里还有“王子”、“孙子”、“张子”、“董子”等。有个女生竟被称作“胡子”,另一个叫“瘤(刘)子”。我还有两个“马子”,不过都是男的。跛子可不姓跛,名字里有个“波”,是隔壁二班的。我直接叫他“跛(波)子”。不想竟被大众接受,见之则呼“跛子”,其真名反而不再有人提起。
跛子很能喝酒。一起在外面租工人的单身宿舍时,我晚上常去他房里,两个人煮几包方便面,打两个鸡蛋,他再去外面买瓶啤酒。于是聊聊一天的学习,再谈谈身边的同学。同学中的恋人以及相互都认识的女生一直是出现频率最高的话题。两人一起对他班里的那几双,从感情指数、双方心理,以及各人的人品、相貌等各方面做出令专家都咋舌的“专家级”的分析,并达成共识。跛子一直很羡慕我与班里的女生打得一片火热,而他却很少有几个人来注意。常常喝着喝着边低沉地说起他初中时是多么的出色,“比你现在鸟得多。”他指着我说,不过上了高中不知怎么学不动了,人际关系也搞得很差。“你真鸟,性格太好了,长得那么丑,女生还喜欢和你来往。”我长得丑,班里女生都这么说。她们说了我便会骂她们下贱,明知我丑还勾引我。直说得她们足足一天半不理我。不过对跛子,我从来不生气。跛子是我高中仅有的两个知心中的一个,另一个与我俩也非常不错,但我和跛子在一起的时间较他多一些。心里有不痛快总是说给对方,有困难也是两人一起解决,早就像一个人似得了。
不知从何时起,跛子不再谈别人成双成对的了,而向我说起他班一个女孩。“她个头很小,但很可爱,学习也不错。一天都在那儿坐着学习,有时到后面经过常对我笑,和我聊一会。”跛子端着碗说,他没有去买酒。“我盯着她看了两节课,你们班头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我吓了一跳,被批了一顿,真丢人,她回头笑我呢。”我不知道跛子已经情窦初开了。“狗日的,敢笑你,我明天去骂她一顿。“不是,不是。”跛子急忙解释,“我喜欢她对着我笑。”
跛子很多愁善感,常一脸愁容地向我解释他为什么又不高兴:考试不及格、鼻炎又犯了、房主催房租、自行车闸不灵。“你老那么开心,真妒忌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可以开心地笑。给同学讲笑话,像长的故事:一只蚊子,嗡嗡嗡嗡…………短的:一只蚊子,嗡嗡,“咚”撞墙死了,问后面的“王子”喜欢听哪个;或找学习好的“胡子”问道物理题,缠着她瞎掰;抑或是在后面的桌子上来上二十个曲臂撑,悬赏比我更壮的人请吃饭。一天总有很多乐事,把一个高三一班搞得嘻嘻哈哈的,招来二楼教导处的瘦皮猴天天上来视察一遍,扔一句:“搞不懂你们都快高考了还这么放松,明年还要补是不是?”
后来班里的女生也学起了二班,和班里几个男生自由组合,我心里不知道怎的有点不好受。有一次去跛子那里,向他说我的问题,却见他正拿了两盒磁带发愣。我一把抢过来:“孟庭苇,你什么时候喜欢小苇的歌了?先借我听听。嗳,还没开封,刚买的?”“你不能听。”跛子一把又抢了回去,“她明天生日,我给她买的。”“操,算了。”我那天没有和跛子吃饭便走了。
第二天,跛子倒来了我这里,拿了一瓶酒,醉醺醺地坐在我的桌上。“她不要,死都不要。”跛子晃着瓶子。我忙把瓶子抢过来,“你怎么喝多了?”我把他从桌上拉下来。“她干嘛不要?她干嘛不要?……”跛子喃喃说着。后来不知怎么把他送回他房里的,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后来跛子又开始喝酒,但沉默多了。在我的劝告下,他开始学习,早上开始和我一起在学校操场上晨跑。有时会见他拿着酒瓶坐在床边对着窗外的落日若有所思,也常常学着学着发愣,我把手在他眼前晃,才能惊回他。
班里那几对新人明里暗里地老缠在一起,我依然与她们打来闹去,却总要考虑后面那几双关注的目光,扫兴不少。
有一天晨读,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坐在我对面七米左右远的栏杆上,一身白衣,拿着书的样子很小心,像一个小孩捧着一件很珍贵的东西,可爱得令人心动。那天,我花了一早读的时间去读她。第二天,又是一个早读。第三天、第四天……两周后,学校规定不许在教学楼外面早读,我便没有再见她。那些天,心里老像是丢了件东西,出入教学楼总向那个地方望两眼。希望什么呢?大概是希望她能在那里出现吧。
“你恋爱了。”跛子吃着面,眼睛盯着我,一副幸灾乐祸得样子。
“操,我怎么会呢。”我摆着手,但心里却以为这也许是真的。“我又不认识她……”
“这叫一见钟情!”跛子放下碗,很郑重地告诉我,“你要控制自己的感情,千万不能陷进去。”
“我绝对不会,放心吧。!”我拍着胸脯说。
那个女孩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周多的邂逅,现在又不见踪影了。我又照常学习、吃饭、和跛子聊天、睡觉,已经快要忘掉了那个神秘的女孩。那些天我一直在怀疑自己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我自己编的梦。
直到有一天,课间操,我和大“马子”在双杠上玩倒翻,看谁时间长。我挂在空中的时候,看到了一张微红的脸,上面是一张固执的小嘴,还有一双大而微闭的眼睛。天哪!是她。我忽地翻下来,不管“马子”在后面喊:“才七秒”,眼睛盯着她。她和一个女生说笑着从我身边走过,走到后面高二的班级里去了。
“别想她,尽量别想她。”跛子似乎挺急。他正要出门去买酒,知道我又见到那女孩后,却停下来关上门又回来,坐在我旁边。
“你还不知道,我现在根本就学不进去,上课就盯着她看,老师讲课根本听不进去。”跛子一脸的苦相。
“我都快忘了她了,今天却这么巧,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要不要让她知道?”
我还是不明白跛子的话。直到一年后,我向那个女孩正式提出做个普通的朋友时,才知道,为了她,我付出得太多了。这种付出,不是金钱什么的,也不是对方所能体会得到的,而是一种对自己身心的折磨,是白天在自习时焦躁不安的思念,或是晚上对着星空的想念。
那天晚上,我和跛子在外面的山坡上,对着星空与远处的城市里一片灯光谈了很长很长时间。一瓶酒从我手中传到他手中,又从他手中传到我手中。第二天,高二某班的信箱里多了一封没有邮票的信。
以后的故事平淡无奇,女孩没有答应我,也没有拒绝我。我邀她出来聊天、打篮球,她每次都不推辞,可却总好像并不开心。她最爱说的话总是:“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呢?”我不知道,我那时从不怀疑自己会考上大学,出人头地。到处都抢眼,而且这一切费不着那么辛苦。“你干吗老学习呢?”我老反问她,“不过你看书的样子倒很可爱。”跛子对我说,与女孩子在一起要经常夸她,她们都爱听好话。不过我倒真的是在说心里话。也许那女孩一直不肯与我干脆,而若即若离的一个原因便是为了我的那句赞美吧。
我和跛子有很长时间不在一起了,他给我写过几封信,在吃饭的时候交给我的。无非是叫我慎重,不要把爱情看得太重,应该控制自己的感情。不过最后都说明,只是他自己的看法,仅供参考,一切还是我自己看着办。这是我俩的特点,从不试图去改变对方什么,这也是我俩之所以一直保持友谊至今的一个缘故。
我还是听了跛子的话,高考前的那两个月我都没有再去找过那女孩。我又和跛子在一起了,跛子那段时间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爱一个人很突然,不再爱一个人也那么突然。”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至少前半句是对的。
后来的高考前,我接到了高二女孩的电话,祝我顺利。高考后,我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分别讲了我的成绩和我考上了哈工大。
跛子考上了一个专科,在西安。他走时,我去送了他。在车站里,我鼻子一直很酸,相交三年的哥们猛地就要走了,心里头觉得很难以割舍。我们没有说多少话,他告诫我不要对别人太过信任。我则鼓励他好好学习,争取升本。
再后来,是女孩送我,更是没话。我告诉她她很漂亮但我会忘了,能不能给个照片。她则说她会考上南方大学再也不回来,“你有机会到南方再给你,要不然十年后谁还记得谁,要照片又有什么用?”上车前,我开玩笑说你的手我都还没拉过,愧我泡了你那么久。“你没机会了。”她向我摇着纤白的手,得意地笑着。
女孩送我那天,我的十八岁生日。
文章是大学时写的,收拾屋子突然发现这些陈年旧事。有些事情已经记不起来,就发给文中的当事人回忆了下。
跟跛子的聊天记录 跟初恋的聊天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