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7眼科病房里住着两个患者，一老，一少……

1

西侧床位上安详地躺着那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他患了白内障，几近失明。

儿子在旁边照顾他。

作为一名从业多年的主治大夫，我生平没有见过这么孝顺的子女，从来没有！

老父亲住院的日子里，这个中年人几乎做了古今孝子所能做的一切。

他担心医院里的伙食营养不够，亲自为老父亲精心准备一日三餐。有时炖了鸡汤，他还会一勺勺地喂给老父亲，喂之前，他总是轻轻地吹一吹，生怕烫着了自己的老父亲。

老人临睡时，他会为老父亲洗脚，那个动作十分轻柔，就好像一片天鹅绒划过丝滑的锦缎。

他边洗，边安慰父亲道：“爸，你别担心，就算花再多的钱，我也得把您的眼睛治好。”

老父亲幸福地笑了，满脸的皱纹向上舞动起来，高兴地说道：“有你这么孝顺的儿子，值了！”

“那是，那是，你养我小，我养你老，平了！”他欢快地说。

2

相对而言，东侧床位的情况就差很多。床位上躺着那个花季年龄的大学生，他因车祸而损伤了视网膜，也面临着失明的危险。

父亲在那里照顾他。

在最青春灿烂的日子里遭此横祸，他总是紧闭双唇，不愿多说一句话！

很多时候，他就是一只发疯的野兽，歇斯底里地破坏着他所能能触及的一切。

每当此时，那位父亲总是紧紧抱住儿子，坚定地对他说：“儿子，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那位父亲不过五十出头，却显得十分苍老，最多的场景是双手抱头，然后把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当然，这只发生在儿子睡着的时候，尽管他看不见。

儿子刚住院时，他还是一头乌云般光泽亮丽的黑发，可才过了一个星期，已是鬓染秋霜，白发如雪。他话不多，跟儿子简单交流的时候更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生怕哪一句话不对而弄疼了他的心肝宝贝。

3

他烟瘾很大，但病房里是不允许抽烟的，他就偷偷地跑到室外楼道去抽。他抽烟的时候眉头紧皱，表情凝重，仿佛石刻的一般，没有一点生气。

有一次刚好碰到，我发现大半个矿泉水瓶制成的烟灰缸里积了满满的烟屁股。我郑重提醒他：“医院是不能抽烟的，违反规定要罚款的。”

他惊慌失措地说道：“大夫，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继而从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来，小心地问道：“大夫，小光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好呢？”

“这个不确定，得观察一段时间，孩子受伤有些严重。”我回复他。

“会不会？会不会瞎……瞎掉……？”他颤巍巍地说道，仿佛内心受到了致命的锤击，豆大的汗珠汩汩地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应该不会，你不要太担心。”

“大夫，你答应我！”他激动地抓住我的手，因为用力太大，我被捏得生疼。

刚想让他放手，他却猛地一下跪倒了，膝盖和地面强烈撞击的声音，似乎响彻了整栋大楼，回声久久不绝。

我拉他起来，他却不肯，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夫，我老了，小光还年轻，你一定答应我，一定答应我，万一小光的眼睛治不好，就，就……把我的给他吧！”

那个孝子正出来给父亲倒痰盂，恰巧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他突然木在那里，好像猛地被灌了一大口老酒，呛得泪水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