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荷塘
这几天天天送女儿去上游泳课。女儿上课的时候，我是不会安安静静的看她上课的，我天天去看那片荷。不知道为什么，如果闲下来，就会想念那片荷塘，想去看看那挨挨挤挤的荷叶，看那亭亭玉立的，粉的，白的荷花，想去闻闻那幽幽的，甜甜的荷香。以后想起这些与荷相伴的日子，想必是非常怀念的吧。
父亲的荷塘
今天又去看荷花了。在去的路上，是怀着急切的，迫不及待的心情。我箭步如飞。看到那片荷塘时，我的心脏忽然就被某种东西击中了，一段往事浮现在了眼前。眼前这片荷塘，与父亲的那片荷塘是一样的啊。说荷塘是父亲的，而不是母亲的，是因为主要是父亲在侍弄，母亲只能打下手。
父亲的荷塘不大，也就有一亩地的样子，最初本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先是除草碾平了作麦场，后来翻起来种过菜，再后来就请了挖掘机，改造成荷塘，目的当然不是赏荷，而是种藕、卖藕，增加收入。现在又填平了，变成菜地了。老头儿老太太能折腾。
荷塘是荷塘的那几年，每到夏天，那些挨挨挤挤的荷叶，洁白挺直的荷花也如眼前的这一片。其中我参与时间最长的，是大学毕业那年的暑假。长达70天的假期，坐等开学，期待研究生的生活快点到来。在家没什么事做，母亲交给我二十几只小鹅仔放养。我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姑娘，让我放鹅，好丢人。我郁闷的接受了，每天早上和傍晚，赶它们出去遛一圈，吃些路边的青草，有的顺便啄几口离路边太近的玉米苗，我会睁只眼闭只眼。等我开学前，这群小黄绒毛已经长成了趾高气扬的大鹅。扯远了。中午午休后，气温开始下降的时候，我和父母会来到他们侍弄的荷塘旁边的几分地里，做点轻省的农活，拔拔草、摘些菜，然后坐在荷塘边上的树荫里，或择菜，或什么都不做，只是聊天，感受着清风拂面。随风飘荡的，是缕缕的荷叶清香，映在眼前的，是碧绿的荷叶（那时荷花还没开），如果是雨后，荷叶上的水滴会随着微风中摇曳的荷叶来回滚动。
父亲的荷塘
这样无聊又温暖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鹅慢慢长大，荷花次第绽放，随后结出莲蓬。这些莲蓬的籽实基本都在嫩嫩的时候被我吃掉了。这时候，荷塘水面上的故事渐渐演绎完毕，大家开始期待水底淤泥里的收获了。莲藕长成了，秋天到来，也是荷塘收获的季节。
父亲会在某天下午，套上连体的㬵质裤，下到水里－－踩藕。＂踩藕＂当然不是真的踩到莲藕上，相反，他会小心翼翼地不要把藕踩断，断藕的价格可就大打折扣了。那时水还挺深，有1米多。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把白白嫩嫩的莲藕打捞上来的，反正经过半下午的鼓捣，带回家一大箩筐藕，洗干净，待第二天凌晨带到集市上摆摊。于是我最痛苦的经历开始了，因为二老决定让我陪老头儿去卖藕！痛苦是每天起床！
第二天凌晨三点，他们就喊我起床了。二十几岁正是贪睡的年纪，何况是这个时间。我正是深睡状态，要想醒来起床，真的是要经过疯狂挣扎，也只是意识清醒一半。在半睡半醒中，我和父亲上路了。一人一辆单车，他驮着那筐藕，我什么也不带，真的是摸黑骑车。要去的集市大概有七八公里远，有月亮还好些，能看清路面。有时候没有月亮，又是黎明前的黑暗时间，我真担心会骑到沟里去。因为精神高度集中，瞌睡虫也跑了。奇迹的是路上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路颠簸，到了集市，天还没亮，已经有许多摊贩摆好家当与货物了。我们也找个相对较好的位置安顿好，天才开始渐渐放亮了。农民总是勤劳，慢慢的，人开始多起来，有买的，有卖的。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集市已经是人头攒动了。我们的生意也开张了。父亲负责跟人交涉、过秤，我负责收钱。我清楚的记得，当时莲藕的价格是一块钱一斤。这在当时的蔬菜市场，算是较高的价格，刚上市嘛。这是16年前，北方的一个农村集市的情况。大部分顾客都会自己算帐，算的一分钱都不差，当然最后都精确到毛钱，当时已经不用分钱了。还有的顾客非常大方，自己懒得算，随你怎么算，只要不离谱就行，多出几毛钱，会慷慨地挥挥手说，不用找了。我会偷偷地高兴一下。现在在菜市场上，我也是这样的顾客了，尤其是对自产自销的农户。卖到半上午，有个收税费的来了，每个摊位5毛钱。
中午前，二十几斤藕卖完了，收入二十几元钱。当时就想，这些所得，值得我们从前一天就开始的劳作吗？尤其是要辣么早起床的痛苦。这还没算从载种开始的投入……
但是我什么也没说。农民的人力是不值钱的，是不用计入成本的。尤其是父母，这老一辈的农民，他们闲不住，也不忍心看着那片土地闲置，种过蔬菜，要撒种、浇水、施肥、除虫除草。突然某天灵光一现，说种莲藕应该不错，种在那里，不用怎么打理，到秋天就有藕收了。于是就种了几年莲藕，就有了几年的荷塘景色。
又扯远了。还回到集市上。卖完藕，我开开心心的拿着这收入去买东西。真正体会到了集市是交换物品的场所。我买了父亲爱吃的酱香猪头肉，我也爱吃。好像钱就差不多花完了。于是我们就高高兴兴地回家了。母亲已在家做好午饭，再加上我们带回的猪头肉，大家说说笑笑的吃饭。谁也没提，大概也没想，卖藕的钱被我们吃光了。看上去，种藕、踩藕、卖藕，只是一场娱乐活动。
我陪父亲早起卖了多少次藕已不记得了，直到我开学，天已转凉，藕还没有收完、卖完。
十六年前的那个暑假一直在我的记忆里，也一直被平时的忙碌所遮掩，直到今天看到那片荷塘，那个暑假的事情重新从记忆深处泛起，泛起……
我的闲不住，但已逐渐老去的二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