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我很年轻》第10章：过去现在
过去的过不去，未来的还没来
大毛买了钢笔和信纸，嘿嘿嘿的傻笑，想着我教他写情书，好一举把心上人给追到手，我不得不感叹他的幼稚。情书自古以来就是表达爱意，听从内心的东西。想要情真意切的表达爱意，就完全靠真情实感，学是学不来的。
流感过去了，餐厅也整顿了菜品，保证了食材的新鲜。我们也就照常去上班了，毕竟生产任务还很紧。为了补偿我们，我病好上班的那天中午，餐厅刚好加了餐——每人赠送了可乐和鸡腿，我看都没看，反手就扔进了垃圾桶。
吃了饭，我和大毛去吸烟区抽烟，大毛递给我一根山东名烟——白将军。我们俩就蹲在地上抽烟，刚抽两口，热乎劲儿还没上来呢，大毛的手机就响了。我一听，得，肯定又是妹妹打来的，有妹妹的人就是骚气。大毛接电话一脸笑意，笑得比新郎官还幸福。
我正打算赶紧抽两口走人，只见大毛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一脸焦急，脸色也是变了又变。我纳闷这是怎么了，大毛三言两语就挂了电话。烟头一甩就要跑，我一把拉住他，连忙问怎么了。大毛声调都变了，对我说父亲生病，要赶紧请假回家一趟。
我一听，心想：“那还写不写情书了”？哎？不对，你爸病重了？大毛焦急的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去请假了。
造化弄人，或者说寿命天定。大毛的假请得并不顺利。
大毛的班长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给大毛签了字，可到了主管签字的时候，主管看着大毛，又看着请假条上面写的事假10天，眉毛越拧越紧，像便秘一样。嘴上毫不迟疑，明明白白的告诉大毛，现在正忙，10天不可能。
大毛心一横，挣扎了一下，连忙说道：“那我不干了，今天就走。”
主管一脸不耐烦：“不干要提前半个月写申请，都像你一样当天不干当天走，那不乱了套了？”
大毛心里委屈，一五一十的对主管说明缘由，主管依旧不耐烦：“今天走不可能，明天兴许还可以。但是你想明白，谁也没有过这个先例，要是明天你走了，你的公积金暂时就办不了，也取不出来！”
大毛欲哭无泪，大毛在这已经干满一年。辞职以后，双倍返还公积金的话，可以拿到5000多的现金。这笔钱对于大毛的家庭来说，绝对是一个大数字，如果就这么不要了，未免太可惜。大毛捏着离职申请不知所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主管没好气的转身就走了。
大毛慢慢蹲下，喉咙里发出一丝丝的哽咽。
我从那离职了以后，我跟很多后来认识的朋友都讲过大毛的故事，很多人都无法理解。都什么社会了？怎么还有人因为工作自杀？干不了就跑呗，又不是卖给工厂了，这也太脆弱了。
我去这个工厂之前，对这个工厂也有耳闻，不仅是全世界最大的代工厂，也是员工跳楼自杀最多的工厂。甚至在这个厂子里还有一个传说，那就是之所以厂里养那么多保安，不全是为了维护秩序，防止工人闹事。更多的还是为了在有人跳楼之后，快速收拾局面，以免乱了人心。
这里的保安必修课就是，一旦有人跳楼，进入现场之后应该干什么。先判断是否死亡，没死就打120.确定死了，就赶紧把配备的水枪拿过来，第一时间要把地面的血迹清理干净。当然，要提前拍照。同一时间要拉好警戒线，并且要分成几队，处理现场的、附近巡逻的、联系领导的，驱赶看热闹的。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这么处理是否合理合法不知道，是不是正规我也不知道。反正看这些保安处理现场的样子，好像这种事做过很多次了一样，脸上都没有表情，就像地上躺着的不是人，是一条野狗。
大毛跳楼的时候，我隐约记得是凌晨四点多了，我那天下班的时候贪吃，吃了好几根香蕉和冰棍，还喝了不少饮料。吃完就觉得肚子不对，本以为没什么。可到了半夜，没好几天的肚子又完了，咕噜咕噜的叫，我还以为肚子里养了个蛤蟆。我一趟一趟的跑厕所，越跑越虚，越虚越跑，看着别人都睡了，我都后悔死了，吃那么多干嘛。
一直折腾到凌晨三点多，肚子舒服了一点，刚要迷迷糊糊睡觉，又是一阵屎意袭来，憋都憋不回去。我彻底抓狂，对着漆黑的夜暴躁的张着嘴就骂，当然，是无声的骂。边骂还边手舞足蹈的。那时要是有个人能看见我，肯定以为我是个脑子缺弦儿的神经病。
我无奈，为了以防万一，我在厕所足足蹲了20分钟才起来，腿都蹲麻了，差点一屁股又坐回去。跌跌撞撞的回到床上，脑袋晕晕乎乎的，心想赶紧睡了，不然明天上班起不来了。困意越来越浓，快进入梦乡的时候，我隐约好像听见轻微的咚的一声。我完全没在意，翻了个身就睡了。
我再次醒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十五分，我被一阵杂乱声和警车的声音给吵醒了。不光我醒了，其他人也陆续都醒了，心情都很不爽，嘟嘟囔囔的小声叫骂。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哥还说：“这指不定又谁死了。”
别说，大哥就是大哥，说的还真他妈准。还真有人死了，死的可不就是大毛么。
我去这个工厂之前对那些跳楼的人嗤之以鼻。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拉倒呗，不干了又能怎么样？犯得上跳楼吗？动不动就想寻死觅活的这些人啊，就是心眼儿小，就是矫情，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生命诚可贵。
可第二天我知道死的人是大毛的时候我就不这么想了，大毛聪明、上进、热情真诚。绝不是那种矫情的人，也不是那种遇到困难就以死逃避的人。可如今还是死了。
大毛跳楼的事瞬间就传遍了整个车间，我班长来的时候衣服都穿反了，火急火燎的问我，真是大毛？我点点头。班长一声卧槽。一整个上午，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人聚在角落窃窃私语，一问是谁，“那个一脑袋黄毛儿的。哦！我知道他，就是个小孩儿嘛，有什么想不开的。嗨！你知道什么，还不是因为想离职主管不批，才弄成这样的。”
主管巡视车间的时候依旧挺胸抬头，面无表情，大大方方的听着人们的闲言碎语，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看着心里就来气，盼着他也早点死了算了。省得一脸人模狗样的祸害人。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大毛的坟头草估计都比我高了。那个主管到现在还没死呢！
晚上我去大毛的宿舍，大毛的床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光溜溜的床板，床板上还有半包没抽完的白将军，那是大毛留下的，烟盒干瘪得不成样子。我抽出一根捋直，塞进嘴里。
大毛跳楼事件没被人热议两天，热度就降了下来。人们的时间又像往常一样被繁忙的工作占据，对别的提不起一丝兴趣。我无心工作，加上当初一起喝酒的朋友们这两年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没有任何留恋，提了离职。
班长给我签字之后，给我提前打了预防针，说两年的老员工离职也没有你这么快的，虽然现在不是很忙了，但你今天写申请，明天就不来了，还是不符合流程。说不准可能不给你办公积金。
我一脸不屑，扔下俩字儿：“随意！”
我现在看见白色的烟盒也偶尔会想起大毛，想起我还没来得及教他写情书他就走了。怪遗憾的。
故事到了这里，也就基本告一段落了。虽然我的人生很长，但能写出来的并不多。在我看来，我之前那么多年的时光都是不如意的。只有两年零一个月的时间，是我发自内心感觉到快乐，感觉到人生真美好的。那就是我去这个工厂的这两年常常与朋友们对酒当歌。剩下的一个月，就是我与大花相识相爱的那一个月。
其它的时间，不过尔尔。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能与人言者十之二三。我这本短篇真实故事里面提到过的人要么是至情至性的，要么是单纯无邪的，要么是通透豁达的。只有我，浑浑噩噩，毫无方向。人生没有任何归期可言。
赵晓婷教会了我要我行我素，只要不违法乱纪，任何事都可以做，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是啊，多简单的道理。我年轻的时候也的确这样。
力哥和杨采薇是我直到现在也相信爱情的最大原因，虽然结局不美好，但曾经爱过。人各有命，不能强求。但只要还活着，就应该相信爱情一直在，不会抛弃你的。所以我到今天这个岁数，心里依然被爱占据，被大花占据。因为我知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白牡丹和小明哥教会了我不能以貌取人，也不能轻易给别人定义。你随身携带的，或许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你做梦都想的，或许是别人随意丢弃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准则，白牡丹和小明哥是我的生命中最出彩的过客，如果可以，我还想重新认识他们，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职业，我都不在乎。
至于大毛，我只觉得可惜，但并不觉得可怜。或许对于他来说，当时纵身一跃，是他最大的解脱。
至于大花？我只想说，我一直爱她。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