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变

小欣从两岁不到时，就对美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她会拿起妈妈放在柜子里的红纱巾，罩在自己的头上，转着圈圈照着镜子。那种纱巾是半透明的，能隐约看得见罩在纱巾里面的脸蛋儿，朦朦胧胧的。

小欣长得并不好看，不仅不好看，甚至还有些丑。她长得像很像爸爸，眼睛有些八字的样子，眉毛却是平的，看着很不柔和，有些凌厉。她的嘴巴有点外凸，像小猪猪的嘴巴，而且偏大，给人感觉占据了大半张脸，牙齿似乎也比一般孩子的偏大一些。

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丫头，特别爱美。笑起来呀，门前的牙齿全部露了出来。更丑，丑得不得了。

奶奶和小欣在一起生活了近一年，每次听奶奶讲到这个的时候，她眼里留露出来的都是慈祥，奶奶其实很喜欢这个女孩子。

小欣的妈妈也很爱很爱她，总是笑着：“欣欣，看我们欣欣知道扮漂亮呢。”

那明明长得有点好看姑娘时也很臭美的年轻妈妈，那要每日在风雨里操劳却舍不得打扮自己的年轻妈妈，总是很欣喜地夸着自己的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从看到女儿罩着纱巾那一天起，原本姑娘时最爱装扮自己的妈妈，几乎把大半的美好都花在了女儿身上，开始给这个宝贝一样的丑孩子买她喜欢的漂亮衣服，允许她各种稀奇鬼点子装扮自己。

小欣虽然很小很小，却有自己的主见，哪一个是喜欢的哪一个是不喜欢的她分得很清楚，接受和不接受也特别明确，真是奇怪。

那爸爸虽然丑，却也心思机敏，又特别宠这个长得不好看的地方都像了自己的女儿。也和妈妈一样，给这个在不富裕甚至有些寒酸的环境下成长的女儿最多的赞美。

“我们欣欣多聪明！”

“比牙齿那些人绝对比不过我家欣欣。”

“欣欣哪里丑了，我看谁敢说我们欣欣丑，爸爸去和他打一架！”

那一年，丑丑的小欣欣读二年级，班主任老师问：”谁家卖蔬菜？学校给你们做小饭桌用，每天给送过来就行。”

有几个孩子，他们的父母都在街上摆摊卖着菜，很辛苦。可是唯有这个叫欣欣的女孩立刻站起来，把手举得高高的：“老师老师，我妈妈卖菜！”她第一次说话那么急，激动得小脸儿红红的。

那一年小欣为她的妈妈挣来了整个学校一年的蔬菜供应。

奶奶说：“小欣妈妈，逢人就夸。那条街上，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光荣事迹。”

一天天，这个叫欣欣的女孩儿成长着，直到十七岁。

十七岁朦朦胧胧的歌儿开始缭绕：

当我还是小孩子

门前有许多的茉莉花

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当我渐渐地长大

门前的那些茉莉花

已经慢慢地枯萎不再萌芽

什么样的心情

什么样的年纪

什么样的欢愉

什么样的哭泣

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我们有共同的期许

也曾经紧紧拥抱在一起

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回忆起童年的点点滴滴

却发现成长已慢慢接近

小欣长到十七岁时，却还是只是瘦瘦的，看上去没有周围很多少女的美丽与温柔。她尽量把自己的神态放柔和，可眼睛还是有些凌厉，嘴巴的凸出不那么明显了，还是比一般人要突出，使得那满是胶原蛋白的细腻脸蛋儿暗淡了很多。

好在，小欣很自律，生活随着父母的操劳一天一天好转，这个叫小欣的女孩儿却在饮食方面从小到大都有着惊人的自律。她长成了瘦高个，看上去板板的身材，穿上合适的衣服还是能略微扮美一点儿。

只是，她从来没有过女孩子的朦胧少女心。也许有，她把它们用淡淡地笑保存了起来。

就这样，成长着。

勤奋又理智得出奇，偶尔有些调皮。十七岁的暑假，她被姑姑带到了某个大城市，把这个城市里的大学几乎都看遍，并没有什么感慨，也没有表现出渴望。可是，听她的妈妈说起，这个女孩用了最后的一年，真正做到了三更灯火五更鸡。

女孩考取了一所大学。在大学里，爱学习，也很爱笑，说起话来轻声轻语。脸上的笑意更多了，眼睛的八字型也似乎淡了许多。因为脸型长从不梳披肩发，而是飞扬着齐齐的学生头。

没有谁注意，但是她在渐渐变得好看，虽然并不明显。

又几年过去。

突然有一天，这个远在外地的女孩儿，在一个春天里回到家。

远远地袅袅娜娜，大衣飘飘，身材美得让人眼前一亮。半长的披肩发齐齐的，飘逸着。走到跟前，那青春洋溢的脸蛋粉里透红，带着笑意的眼睛聪明里透着柔和，那张凸起的嘴巴已经被适当的唇膏涂得甚至看出了一些漂亮。

“好美啊！”

“真漂亮！”

“你女儿？”一个打扮很洋气头发烫着大卷染了棕色的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大声向跟在女孩儿身后依旧梳着一个马尾灰头土脸的女人问。

“是啊，欣欣这是小谷的妈妈，喊大娘。”

“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小谷，曾是小欣欣的小伙伴儿，正站在那个大娘旁边。她看起来有些胖，黑红的脸上涂着劣质粉底，眼神有些钦羡。

那曾经像画里娃娃一样漂亮的小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