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书：初冬的暖阳

故乡初冬的时候，会有暖阳从山的一边升起来。

有一段时间里，家里院子边堆着旧房子里拆下来的红砖，风吹雨淋，时间久了就有很小的草从砖的缝隙里长出来。

有时下雨打起的尘土会跳进细小的草叶间，附着在椭圆形的绿叶上，集了一层灰，压着叶子向某一个方向偏去。

也有时，红色的砖上会生出绿色的水苔，很光滑的一层，把原本随便丢放的砖染得青黛如烟。

也有一个清晨，暖阳洒到了墙角，有一朵白色的花从砖缝里长了出来，在微风里摇曳着。

岁月是从墙角里裂开的缝，悄无声息地向着屋檐处延伸。只有撕裂了墙面，有灰尘落下来，才会惊醒睡梦中的我们。

有蝴蝶从墙的拐角处飞来，越过墙角的水沟，在花朵边翩翩起舞着。暖阳打在蝴蝶的翅膀上，翅膀间的花纹就清晰了起来。

有蜘蛛在砖的缝隙里织网，花瓣也落下来，被一根蛛丝拉扯着，在缝隙里旋转着。

岁月便就在我的眼前，有了形状。

有猫从楼上跳下来，落到砖上面的板子上，接着纵身一跃，便跑进了院子后面的花丛里，也惊起了花朵上更多的蝴蝶。

初冬的暖阳里，夹杂着秋末没有落尽的黄叶，从很远处飘来，也会落进花丛里，有时如同是更大只的蝴蝶。

我喜欢初冬的炊烟。

从厨房里飘出去，在屋檐上盘旋，接着又在暖阳升起来的方向里，被透过竹叶间的光衬成了天青色。

有燕子从炊烟里穿过去，越过远处那片被暖阳洒满了的竹林。

岁月便就在我的眼前，有了颜色。

有时会有小狗蹦跳着，从家后面的路上跑过来，追着蝴蝶。

有时会有不同颜色的蝴蝶围着一个很小的水坑，有的不停地飞舞，有的就停在水坑边。小狗就会跳到水坑里，惊起着那些围绕在四周的蝴蝶。

暖阳也透过炊烟，在院子里形成了袅袅娜娜的影子。

初冬的风里，有时也会夹杂着寒冷。看着风摇动着院子周围所有的花草树木，我们可能得拉拉身上的衣服，但很快风就会过去，寒冷就会散去，接着暖阳就会洒满院子。

堆在院子角落里的木柴，有些上面会长出不能食用的菌类来，在干透了的木柴上，起了新的生命。

泡一壶茶，再搬一个凳子，就可以在院子里坐很久的时间。炊烟袅袅的影子会追到茶壶里来，也会落到我身上。

抬头看，屋檐下白色的墙上，不知道何时有燕子筑了巢，有蜘蛛织了网。

初冬的阳光已经洒满了墙，把白色的墙染上了暖色。

像是一张有年代感的纸张，只不过是岁月在上面写满了字。

我也会爬上楼，站在楼顶，看着远处的天空。

整片从我眼前延伸出去的山，被风吹动，似乎在漂浮着，从离我最近的那片竹海开始，摇曳成了朦胧的诗书。

我们都会遇见一些事的，在某一天的早晨、傍晚或者是黑夜里，可能有一刻情绪起伏不定，就在平静的心底涌出来了。

就像是我们记在日记里的心事，可能也说不清当时记下的目的到底是怕被遗忘了，还是为了感恩某一刻的美好，但我们总还是会记录着。

我曾久久地站在楼顶，让初冬的风吹起我的头发。我伸开双手，风也会吹动我的衣服，然后那种在初冬里我热爱的美好就会从风里飘向了远方。

也有时，站在楼顶会看见铺在房顶的瓦，它们已经从最初的青色变成了青灰色，有些地方也长出了水苔，在初冬清冷的空气里，活得格外的好。在有炊烟飘出来的地方，烟子凝结成了一层黑色，在暖阳里反着光。

我喜欢这样的时光，哪怕我知道这样的时光总会流逝得更快一些。暖阳安静地打在身上，有竹叶从很远处飘来，慢慢地越过邻居的屋顶，飘进了院子里。

院子的角落里，也有花摇曳着，向着暖阳的方向。我时常会想起走过的那些路，在远方曾经遇见过的一些刺骨的寒冷似乎也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我已经记不起是在哪段时间里，我曾用什么样的方式取暖，又穿着怎样的衣服行走在那样的寒冬里。

岁月总会在某一刻是我们喜爱的样子，有时甚至美好得如同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