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生命里的一首歌
最近看了一篇写李宗盛的文,讲的是他音乐背后的故事。有一首我曾经很喜欢的歌——《鬼迷心窍》,据说是李宗盛在飞机上偶遇一位空姐,心生好感,想象如果自己和眼前的这个美貌女子谈恋爱会是怎样,于是写下这首歌。
想到一个大才子对着一位陌生美女暗自yy,写下“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这样的告白,我觉得比起那些有真实纠葛的情歌,倒是李的歌曲故事里难得的喜剧。何况,未必只是单方面的yy,正如李所解释的,“我觉得她对我也是有好感的。”
也许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过这样一个人:遇见,彼此有些好感,同行一段,匆匆分开,却在你以后的生命里吟唱成歌……
2007年的8月,我第一次坐飞机,从杭州到C城,去看当时的男友,见了却不免失望。两年的异地纠葛,像一部插播了太多广告的电视剧,再吸引人的剧情,也让人常常出戏。或许,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隔着的不仅仅是几千里的距离。
“我觉得我们各自在自己的城市找到合适的人,也许更好。”隔着一道麻辣火锅,飘过来一句麻辣辣的话,呛得人眼泪直流。
我再笨也听懂了。
异地两年,也曾热烈过,也曾情话绵绵,聚少离多也曾是一种为爱流浪,像血色浪漫,只是,血液冷却了温度会凝固,爱情冷却了温度,却是被她人趁虚而入。
那座城市的阳光有着强烈的白色,抬头望时眼睛会有些刺痛。一个人在城市里不分东南西北地走着,看过几度日出日落后,我决定去更远的地方,为这段戛然而止的感情拖一个长长的尾声,和这座城市说一个不那么仓促的“再见”,让失恋看起来像一场旅行……
早就听说九寨沟很美,离C城也不算远。就去那里吧,一个人。
第二天一早,在一个学校附近的街头,我上了一辆灰绿色的中巴车。陈旧的窗帘,萧条的颜色,偶尔露出黄色海绵的座位套,整辆车看上去就像个风尘仆仆的旅人。我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我再也回不来,他会不会找我?会不会为我流泪?我想了想,答案却是:他一定不会哭的。
陆续又有人上车。一个背着大背包的男孩走到我面前,坐在旁边的空位上。他的包实在硕大醒目,以致于我都没有注意到他的长相。
导游是个有着黝黑肤色天然卷发的年轻男子,操着带当地口音的普通话,一边介绍行程安排,一边插科打诨。
“这导游看起来还不错。”
旁边的男孩笑着转向我。我这才发现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眼窝深邃,眸子很黑,有点像学校里那些藏族的学生。
“你也是学生吗?”
我笑笑,算是默认。
“你在C城上学吗?”
“不是。”我依然不咸不淡地笑着——我的心情并不适合和陌生人搭讪。
“那从哪里过来?”他笑起来的样子很真诚。我忽然有些被感染,心情像亮起了阳光——大约年轻的时候总是善变,容易悲观,也容易积极起来。
“杭州。”我笑着回答,努力做出“很高兴认识你”的样子,“你呢?”
“我在C大读书。你来这里是旅游吗?”
我摇摇头:“看朋友。”
“哦。”他似乎有所领悟,“男朋友?”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笑笑,把怀里的包松了松,又抱紧。
“我帮你把包放上去吧。”他指指我怀里的包。
我松开手,他便拿了去放到行李架上。
怀里没有了背包,忽然变得有些空空荡荡,我眯起眼睛,望向窗外:车子穿行在银灰色的公路上,周围的雪山一片连着一片,没有穷尽。
车内安静了下来,有人开始打起瞌睡。
“马上就到情人弯了!大家坐好。”导游忽然大声提醒。
“为什么叫情人弯呢,因为这个地方弯很大,车子开起来摇晃很厉害,据说有一对陌生男女坐在一起,因为过这个弯的时候互相晃来晃去你碰我我碰你,就成了情人了。”
大家都被导游添油加醋的解说逗笑了。旁边的男孩一边忍不住笑着,一边提醒我抓好扶手。
然而那些弯道实在又多又急,大约那开车的师傅也有意要不辜负“情人弯”的传言,车子像个醉汉东倒西歪跌跌撞撞,那些素色的旧窗帘像秋天里西湖边被风撩起的柳叶,纷纷扬扬乱了方向。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旁边的男孩收起胳膊,我下意识地揉了揉被他撞到的右手肘,车子却又猛一个拐弯,我一甩手,一把撑在了他的腿上。
我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两清。”
“哈哈。”
也许应了那句话,“不打不相识”,接下去的路上,我和他话多了起来,各自说起上学的经历,毕业的打算,去过的城市,还有,谈过的恋爱……他的女友在M城,离C城一千多公里,比他小一届。
又是异地恋,我几乎要叹息。
到九寨沟的当晚,便随着导游进了当地一户藏民家。藏民家的几个兄弟姐妹都十分能歌善舞,又都十分热情,邀请我们一起跳舞,汉族人毕竟羞涩些,大家都不肯上去。
“那派个代表吧。这位帅哥,这位美女,和我们一起跳一段吧。”
我和他就这么被拉了上去。藏族的舞蹈在我看来更符合尼采的“酒神”精神,不是需要酝酿情绪的“翩翩起舞”,而是完全忘我的半醉半癫狂状,手舞足蹈,天旋地转,时空错乱……
那天晚上,我的手机一直很安静,写好的短信被我删了又删,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我觉得我们各自在自己的城市找到合适的人,也许更好”,是啊,一定是更好。恍惚入梦,穿过一个山洞,洞内金碧辉煌,佛光普照,走出洞外,却是一片紫色的海,无边无际,我站在海边,内心肿胀,满腹惆怅……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趁着清亮的晨色进了九寨。
传说中的海子果然美得惊艳,让人猝不及防,失声惊呼……我忽然觉得内心再度肿胀得想要喊疼。许多年后当我看到冯唐描述自己写文前的心情:“我的内心是肿胀的”,豁然明白,视为知己。
也许,一个人的旅行不是为了享受孤独,而是为了遇见另一个独行的人。独行的我和独行的他,却在同一段旅途中走在了一起,我们走走停停,说说笑笑,互相拍照,像其他彼此熟悉的旅伴一样。当我们在九寨最深的原始森林里遭遇大雪时,甚至像对情侣一样开始捏雪球、打雪仗,用一种“互殴”的方式“打情骂俏”。在神秘遥远的九寨,仿佛藏着一段时间的真空,勾销了前情往事。
离开九寨沟,车子带着我们一路奔向黄龙。
黄龙在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处,导游提醒我们可能有高原反应,体质弱的游客可以考虑购买氧气瓶。
他问我是否需要,我摇摇头。病危的人才吸氧气呢,我这么活蹦乱跳,不至于。
路程才过半却几乎喘成“病危”。幸好山腰上有小卖铺,他买了罐氧气来,让我吸上。
“我可不想一会给你做人工呼吸。”他笑着说。
我大囧。
5000米的山路,足足爬了两小时,一路上并无多少风景可看。然而登顶的那一刻,却是明白了什么是“不登山巅怎么看得到最美的风景”。亿万年钙化而成的五色池有着海子一样的纯澈,却不同于海子的深邃静谧,而是仿佛将彩虹揉碎在池中,大池连着小池,活泼的彩色在池底伸展开,每一汪水都清澈见底倒映着一段彩虹。
“我们去最高的地方看全景吧。”他提议。
我随着他往最高处跑去——说是“跑”,却是比走还慢。高原反应的最大印象就是失重,还有无法确定是否清醒,仿佛来到梦境,脑袋昏昏沉沉,脚下绵软无力,每一步落下都仿若踏空,触不到土地的坚实。只有心,是亢奋的。
忽下起了大雪,高原上的雪花比平常见的大许多,大约因为干燥,也更加清扬,飘飘然然,周围仿佛再也听不到声音,只有漫天飞舞的雪花,还有静静的五彩池绽放着心底的彩虹。
我们站在最高处,俯瞰眼前的一切,雪花落在睫毛上,世界变得像一场梦。
“许个愿吧。”他忽然说,“这么神圣的地方,适合许个愿。”
我想了想,摇摇头:“不必了,我不信这些。”
“也好,我还以为你会想起你那位朋友。”
我忍不住笑起来,为着他的自作聪明,为着他一脸萌的表情。
大约笑声惊扰了“梦境”,我终于想起了“现实”:现实里的那个他渐行渐远,现实里的我为着爱情而来,一败涂地,现实里对面的“他”不过是个陌生的同路人,明天就要说再见……
内心再次肿胀,我强忍着:
“你不用管我,你许个愿吧,给你,和她。”
他却只是看着我,轻轻地叹息:“忽然觉得现在不适合许愿了。”
他的眼睛就像九寨沟的海子,深邃静谧,美好得让人想要亲吻。
许久,他终于说话:
“你还会来C城吗?”
我摇摇头,眼泪却流了下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为那个渐行渐远的他,为那场一败涂地的“爱情”,为明天就要说的再见……
他有些不知所措,又仿佛早有预料,拍拍我的肩,然后笨拙地抱住我。
那是我们第一次拥抱,也是最后一次。
我哭得惊天动地,8月飞雪。
回来的路上,我们依然坐在一起,却不再多说话。
城市越来越近,我们越来越沉默,时间像在倒带,在车子到达终点的那一刻,我们又退回了陌生人。
午夜时分,C城的街头像一场变形记,路灯、倒影、被黑暗吞了一半的路……我看看沉默的手机,招手拦下一辆Taxi。
“师傅,去机场。”
车里,响起了王菲的那首歌:
来又如风 离又如风
或世事通通不过是场梦
人在途中 人在时空
相识也许不过擦过梦中
……
如果你也听过这首歌,见过最美的海子,看过五色池里的彩虹,听过大雪里的呜咽,遇到过一个抱住你轻轻叹息的人……
那么,晚安!
阿夕,个人公号:烟熏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