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忙时分的婉拒

红霞是我在二十几岁就认识的老同事,那时候,她刚生完孩子,住在武昌,婆媳关系不好,于是从另一所幼儿园转到了我所在的幼儿园工作。因为我在这所幼儿园当园长,早上查班巡检时,发现她经常被公婆打得鼻青脸肿,我对她产生了同情心,就想方设法的照顾她,帮助她,哪怕她迟到了,我也睁只眼、闭只眼。久而久之,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闺蜜。
后来,我离开了武汉,红霞也调离了幼儿园,到房产公司工作了。2018年,红霞和她所在的房产公司的朋友来到广州,她告诉我,希望我能和她的朋友们见上一面。我毫不犹豫,专程抽出一天的时间陪他们玩。

上周,红霞又打来电话,说她和几位朋友到澳门玩,顺便和朋友一起来广州看我。那通电话里热切的声音还萦绕耳畔,我有些着急,因为我最近特别忙,根本没有时间陪同他们一起玩。儿媳在6月份就说了,大孙小学毕业了,7月份,我们全家一起到马尔代夫去度假。我考虑大孙8月份就要到学校军训,黄埔的房子是去年开始装修的,到现在还没整明白,我每天要在家里打包物品,清理杂物,必须赶在8月前搬入黄埔新家。我想象中马尔代夫的碧海银沙,曾短暂地在我疲惫的心湖里投下一道光影。然而,现实的潮水立刻汹涌地漫过那点微光。新居如一团乱麻,旧屋亟待清空,大孙八月的军训是悬在头顶的利剑——行程表上每一寸空白都已被标注了必须完成的任务。我最终只能将那片海岛的阳光轻轻推远,对儿媳说:“你们带着孩子们替我去踩踩马尔代夫的浪花吧。” 话里有豁达,更有深埋其下的无奈与对家庭责任的担当。我非常喜欢旅游,之所以决定自己不去马尔代夫,就是想让儿子儿媳妇带着孩子们玩尽兴,回来后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偏偏在我最忙的时候,红霞却说要到广州来。窗外蝉鸣正烈,我握着手机,只觉一股焦灼从心头直窜上来,瞬间便淹没了重逢的喜悦——这哪里是闲坐叙旧的时机?我正被生活的千头万绪死死缠住,连喘息都显得奢侈。
我每天早上5点就开始清理打包杂物了,家里的混乱是肉眼可见的。黄埔的新居敲敲打打至今,在电视上墙时,却发现墙面空鼓,无法将电视安装上去。家中仍是一地狼藉。橱柜的门需要调正,更别提那些堆在角落的卫浴五金,它们沉默地躺在包装盒里,仿佛无声的叹息。家里还需要做除甲醛的工序,房子还需要通风,现在迫近的搬迁已在倒计时。

旧屋如同被时光揉皱又即将被彻底清空的盒子,无数细碎物件散落在生活的每个角落——书架顶层的旧相册、抽屉深处孩子的乳牙盒、厨房里那些形状各异却舍不得丢的瓶瓶罐罐……这些“小东西”如沙砾般繁多,搬家公司的大车装不下它们的身影,更装不下附着其上的记忆尘埃。只能靠我这双手,在有限的白天与深夜里,一件件摩挲、归类、封箱。

老花镜沉重地压在我的鼻梁上,我认真核对装箱编号的眼睛早已酸涩不堪。偏偏此刻,红霞爽朗的笑声越过了电话线。我几乎能想象她与几位老同事在澳门霓虹下兴致勃勃的样子。然而,当她们兴致盎然地规划着广州的行程时,我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自己奔波于黄埔工地与旧屋之间的狼狈身影。那些待打包的箱子如沉默的山丘,即将空巢的家中我独自面对一地狼藉的孤影。而他们期待的,是故人重逢的松弛与欢愉;我所能给予的,恐怕只有心不在焉的陪伴、强打精神的接待,甚至是在她们谈兴正浓时,被一个装修工头的紧急来电生生打断的窘迫。这绝非待客之道,更非对多年情谊应有的珍重。仓促的敷衍,只会让珍贵的情谊在现实的磕碰里磨损了光泽。
红霞,对不起,我只能婉拒你了。并非情谊褪色,而是深知唯有在尘埃落定之后,当我们能从容安坐于新居明亮的客厅,手捧清茶叙旧时,才能如溪水般畅快流淌。
当家庭生活的责任感扛在肩上时,我需拼尽全力做到最好。红霞,我唯有先将远道而来的情谊轻轻拢起,妥帖存放,婉拒相见,才能让自己安心。
我为自己鼓起勇气婉拒了闺蜜而轻松了很多。人生,并不是谁叫你,你都必须到场奉陪。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要去完善。我的累,我自己承受,不会给亲朋好友添堵。红霞,多有得罪了,希望你和你的朋友旅途愉快!期待下次我们相聚在广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