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小朋友举牌事件：看质疑背后的逻辑谬误

非洲小朋友举牌事件源于一种营销手段：通过淘宝等途径，发布非洲小朋友举牌喊话拍摄服务的信息，视频内容涉及祝福、表白、广告宣传、自定义文字等，由若干个非洲小朋友用蹩脚的汉语举牌喊出相关的段落，一般由在非华人进行拍摄。根据视频不同内容、不同长度，服务价格不等，一般的订单的价格在150-220元。

在承接服务的过程中，据相关人士爆料，部分商家以公益慈善为名进行宣传，在拍摄的过程中，一个非洲小孩只能获得一点零食或者合人民币几块钱的收入。由此，网络展开热烈讨论，不少大媒体发文谴责该种行为。

质疑声主要集中于以下三个方面：第一是该行为涉嫌违法。非洲小朋友的行为是否经过监护人的允许？这种以营利为目的的拍摄可能涉及侵犯肖像权的问题；一些广告中涉及的“最好”、“最佳”等字样有违我国广告法关于禁止性用语的规定，需要承担相关的法律责任。第二是商业暴利批判，认为非洲小朋友获得报酬太少，这个链条的商业暴利太严重，属于借公益之名行盈利之实的行为；第三是不利于树立正确的价值观，这种活动以崇洋媚外的心理为基础，不应被大肆推广。

这些质疑看似合理，实则存在一些逻辑谬误，一大部分经不起逻辑推敲。

谬误1：偷换概念

偷换概念是在同一思维中没有保持概念自身的同一。在上述异议中，将商业成本偷换成“非洲小朋友工资”。仅因非洲小朋友“工资低”，就推定在这个商业模式中的成本低，进而推出商业暴利的结论。成本不仅仅包括雇工成本，一切潜在的花费都应列入相关的成本，具体还包括：摄影师服务费、交通费、客服服务费、非洲恶劣环境潜在的风险等。

成本狭隘化的思维，与现阶段我国部分公众对“服务”与“时间”成本的认识有关。这些成本的产生没有客观损耗，以付出时间价值这种非传统的成本形式体现。实践中的很多例子都与此相关，比如，很多人经常会请人介绍律师提供免费的帮助，也有人会托人找设计师义务提供室内家装意见，还有不少人面临餐厅一份30元的炒青菜抱怨这菜在菜市场都不过一两块钱……而不去计算律师、设计师就是用时间与知识赚钱，餐厅的人工占比多大。

非洲小朋友举牌服务也是如此，这个过程中，若一个小朋友每次赚5元，一般每个视频都有不少于10个小朋友拍摄，小朋友的工资成本会在50元以上。拍摄者多为华人,摄影师的成本在国内找过婚礼录像的人都知道，最少的几个小时也要几百块（非洲很多东西的物价比中国高出很多，比如猪肉40元一斤）。非洲那么恶劣的环境在《战狼2》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自不必多说，张翰扮演的富二代在非洲建厂也是看中了那里低廉的劳动力，冒着生命危险在赚钱。为什么出国务工工资那么高？为什么2010年我的同学毕业去非洲工作起薪就是3年100万？还有视频传导、客服咨询的时间花费，这么算起来，怎么都觉得这个钱都不太好赚。我要是那些摄影师肯定愿意回祖国做婚庆。

谬误2：诉诸情感

诉诸情感是不相关谬误的一种，是一种不依靠充分的论证，而是利用煽情的语言来唤起同情、义愤等感情去拉拢听众，迎合需求，以使别人支持自己论点而出现的逻辑谬误。

诉诸情感这种手段非常常见。比如去年王宝强离婚案，大篇幅论证王宝强这些年有多不容易，如何勤奋，以草根出身的字眼唤起大众的共鸣，这些都是事实，但这些事实和他们之间为什么离婚、该不该离婚没有关系；再比如最近比较热门的传销事件，在传销宣传中，“捍卫祖国资本”“振兴民族大业”这些字眼随处可见，以激发公众参与的热情，但是这与项目本身的盈利模式并不直接关联。本文不在于谈论宝马事件与传销，意在明确有些内容看似论据，实际起不到论证的作用，只是在混淆视听，无法就事论事。

具体到非洲小朋友举牌事件也是如此，如何捍卫我们的民族尊严，既不崇洋媚外的自卑、也不居高临下的自大，这仅仅是一种情绪的表达。而民族心理是如何被利用，这与那种商业模式自身的合法合理性，是两码事。更何况，很多祝福与表白只是想通过一种创新的模式表达诚意，这本身与找新娘大学的舍友录制祝福视频同种性质。从这个角度而言，非洲小朋友有灿烂的微笑、天真的眼神，那种原始的纯洁与真诚天然相关，小朋友的属性大于非洲的属性。

谬误3：不一致谬误

不一致谬误是指论证的内容彼此不一致，导致自我推翻而无效的情况。最典型的例举就是我国古代“自相矛盾”的成语。很多人从公益出发，批判这种行为的非公益性。具体模式是这样的：“这个行为是非公益的、是不好的——欺骗了公众就应该被查处——严格限制甚至取缔——非洲小朋友赚钱更少甚至没有机会再赚钱。”

在非洲，特别是非洲的非发达地区，小朋友赚这个钱对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以赞比亚为例，中国人均GDP是8000美元，赞比亚的人均GDP只有1100美元，人均GDP只有中国的近14%，每天每人的GDP合20.47元人民币（收入一定会低于GDP），而赞比亚处于非洲中等偏上经济水平国家。在整个非洲范围内，有多少孩子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有多少儿童靠苦役才可以活下去？我们觉得几块钱太少了，如果按照当地GDP的水平，这相当于每人在半天内为国家创造的价值。虽然无法核算出举牌事件商家利润的准确价值，但我们可以知道，几块钱虽不多，对他们很多有今天没明天的人来说，也是太珍贵的财富。如果从公益出发，我们最终得到的是这种非公益的结果，那我们的良心何在？

谬误4：以偏概全

一些文章说，公众质疑这件事的关键在于以公益为名，行暴利之实。基本上每个新闻附带的论据——记者与商家谈话截图，都是同一篇内容（这一篇截图说“我们只留30元其他都给非洲儿童”）。

客观上我们只能推出这一家在做虚假宣传。为了更加严谨，笔者也以消费者身份咨询另一家淘宝店主，我问：“150元可以便宜吗？”店家：“不可以。”然后就没有下文了，他并没有如上个商家一样告诉我“我们是做公益所以不能少”。当然这样的回答也不排除因为该事件的敏感性。为此，笔者又翻阅了该人微信朋友圈的所有信息，确实有很多实拍图片，但是没有任何关于公益性的宣传。同时，今天在淘宝上随意点开若干商家的宣传，都没有在淘宝页面上做任何公益相关言论。当然，从实证的角度来说，这些分析并不算充分，但是至少可以推出如下结论——不是所有的商家都做虚假宣传。

仅仅因一家做虚假宣传就推定所有商家做虚假宣传，以偏概全得着实明显。对于很多主流媒体而言，亦颇具不严谨的风采。

当然，相关的商业活动可能确实存在不规范之处，比如根据非洲的法律，家长是否会申请肖像权保护?(由于经济问题，实践中可能不会。但这是民法行为着实不用公众操心。)虽然涉及“最强”“最好”的宣传确实违反了广告法的规定，但是在各种假药、保健品毫不掩饰地进行“包治百病”的宣传而未被规范的如今，相关商家可能有点掉以轻心，认为那些规范只是纸面的说辞，不惩罚别人也不会惩罚自己罢。这样的商家很傻很天真，与孩子沟通或许真是最保险的选择。

其实这些不规范都可依法办理，弥补疏略。只是我们习惯了一处坏而否定全部，这又涉及到第5个逻辑谬误：非黑即白。淘宝日前发出声明：会对相关行为予以查处。是仅仅规范广告业务还是全网通杀？就此事件，只能期待淘宝与官方多一些小家碧玉，少一点大将风范。让第五个谬误无法出现。

而我们作为公众在热心地指出质疑的同时，还可以附加一句“规范后，请网开一面”。

毕竟，在某种意义上说，商业，是最符合人性的、最可持续发展的慈善模式。

（林双：喜欢读书、晒太阳和骑车，十小时躺着十四小时行走的现实主义者。除了爱家人还希望世界更美好。简书：林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