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鱼肠煎蛋

作者：黎荔

小时候，祖母隔三差五就给我做鱼肠煎蛋。市场上的鱼肠极其便宜，买鱼可以叫老板送，单独买最贵也是一毛钱一副，具体价格记不清了，反正就是价贱如土。为什么呢？因为吃的人不多，市场上也不太供应，只能偶尔买到。人们吃过鱼的各个部位，但很少人能吃到鱼的内脏，原因是如果不是新鲜捕捞，渔船当天回港，鱼的内脏就保留不下来。很炎热的天气，市场上也难觅鱼肠的影子。渔民一抓到鱼，即刻把内脏丢掉了，不然渔船回岸时鱼会腐坏。所以，吃鱼肠煎蛋，在以前，基本上是水乡和海港才有的食俗。

鱼肠一副，草绳一串，提回家了以后，料理工作麻烦着呢！祖母告诉过我，处理方法是：一通二冲三盐擦，用盐反复搓，用水冲洗，去掉内脏异物，也可以先用白醋浸洗，用剪刀剪开鱼肠，然后用刀刮掉鱼肠内壁的所有脏东西，再用清水漂清醋味。最要紧的是先除去又腥又苦的肠膜。要清除肠膜，理想工具是削成三棱形的竹刀，要慢慢卷、慢慢剥，再以淀粉、精盐仔细洗净，细致得像清理燕窝。洗净鱼肠，倒掉多余的水份后，切小块，用少许酒、适量盐和姜蓉腌味待用。祖母是顺德人，烹鱼肠是生活在桑基鱼塘、鱼米之乡的顺德人的传统饮食习俗。据祖母说顺德民间烹鱼肠方法有焗、煎、炸、蒸、焯、滚、浸等30多种。

鱼肠有多种吃法，在我们家，一般是做鱼肠煎蛋，因为鱼肠本身带点苦味，用蛋味调和会更适口一些。那时候，除了祖母和我，家里其他人，根本不碰鱼肠煎蛋，嫌这道菜和猫食狗食一样，上不了台面。所以，祖母只做两个人的这道菜，把两只蛋打散，加入葱花和少许盐继续打至起泡。起油锅，先把鱼肠爆炒至熟，然后将打好的葱花蛋浆倒入锅，然后将火调到最小，拿起锅慢慢旋转，让聚在中间的蛋液流向四周。煎到蛋液边缘有小小金黄，就小心用锅铲铲起翻转，将两面都煎至金黄，就可以用锅铲斩成小块上碟啦！

小时候的我，最爱吃祖母做的饭，鱼肠的鲜美融入鸡蛋的滑嫩，甘香可口，吃了会上瘾。我实在不理解其他人为什么不吃鱼肠，会觉得它脏，难处理，任其成为猫和狗的美食，浪费大好的美味。其实食物不分贵贱，只分好吃与难吃，可鱼肠就因为处理麻烦，并且价格便宜，所以一般都会被弃置。不过，没关系，这些都影响不了它的美味。不懂的人看鱼肠藏污纳垢，奇腥极腻，是等而下之的粗料，当废物丢进垃圾桶，而在懂得的人眼里，却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记忆随时间会消退，肠胃留下的记忆也一样，但是在人生快速生长发育期，食物留下的记忆常常对一生会产生影响，这就是为什么祖母菜、妈妈菜决定孩子一生的味觉。我在北方生活那么多年，还记得儿时鱼肠煎蛋的味道，如同有什么细长又柔韧的东西牵绊着我。我们所经历过的一切，其实在我们身体的条件反射中，历历在目，一切都是有因有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