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那边挺好的吧？！

冬季熬着熬着也就过去了，江南气温回暖，不知不觉间，植物萌芽，一些花儿悄无声息地开，清明便近了，又到了一年上坟季。

原先五队的坟地在赵家浜和濂泾的转角处，三面临水的偏僻之地，记得第一次陪母亲去上坟时母亲深彻骨髄的涕零，太过忧伤的场景。

我也曾“偷偷”一个人在夜间去上过坟，为爷爷点上一根烟，在父亲坟前毕恭毕敬地磕几个头，然后在静夜中默默静立。坟地在一片芦苇丛边，芦苇猖獗，恣意侵蚀着略显拥挤的坟地，清明时节需要带把镰刀，将它们和杂草清理干净。

印象最深的一次深夜里，独立在碜人坟地中的我感觉眼前一道阴影掠过，我惊异地抬头，看到一只神秘的大鸟掠过我头顶，飞向遥遥的运处。那夜的月色出奇的好，月光之下，那大鸟的腹部显得很黑，而翅膀的边缘却因了光线的缘故有了一圈银白色的幻影，很像某部动画片里的场景，一点也不真实。

我是否流泪已记不真切，但有的场景一旦定格，一辈子乜不会忘记。

后来提倡文明殡葬，乡村的坟地全部迁到可庄安息堂，我的先祖也一样住进了比小区更密集的安息堂。有的坟包就算年代久远，还是会有灰白色的枯骨，和着烂泥，勉强可以分辨出它们本来在人体中的部位。

因了疫情影响，这两年安息堂关闭，一些哀思被挡在门外。今年开放了，母亲嘱咐我尽早回去祭拜一下。

整个乡镇的亡魂被收集在一处，一排排的立柜，有点像图书馆的格式，很遗憾，我们都没记住亡人的“门牌号”，只能挨排挨个的寻找。用带来的新塑料花换下往年的旧花。母亲照例痛哭起来，比我印象里的悲伤要弱了一些，也许，几十年的思念，终因时光的侵蚀，渐渐淡了。

A3区7-158，繁华落尽，一个人也就剩下了一个编号，靠着枯骨，联系着和生者剪不断理还乱的情节。

我在A3区9-045前立定，柜面上某个格子表面，有父亲微笑的容颜，我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一如亘古的从前，我也极少和父亲说过话。

等母亲去找另外先人的当口，我在晶亮干净的磁砖地面上重重地跪定，重重地将头磕在坚硬和冰凉之上，咚咚有声，喉咙在一刹间收紧，逼迫着一些涕泪纵模，我努力着压抑自己的哽咽，不想打破安息堂繁花簇拥下的静。

如果磕几个响头会惊醒父亲。

可是，就算我把头磕到鲜血淋漓，他也不会再开口说一句话。

一些场景一直记得，多年前的明月夜，我在那块三面临水的“转水墩”上，抬头见到一只鸟张开巨大的翅膀，飞向未知的远方，翅膀边缘被月光渲染出一层朦胧的薄荫。

我独自在坟地中央静立，灵魂仿佛随那只鸟儿一般，飞向远方。

老爸，你在那边挺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