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颜
大军攻进宫殿的时候,阿颜正躲在柜子里,外面一片嘈杂声,喊杀声,隐约可以闻到血腥气,透过细缝可以看到,宫殿内血流成河的地板和到处横躺的尸体,阿颜很小心了,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但是还是无法控制不断颤抖的身体,柜子被打开的时候,阿颜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很奇怪的是在那样凄惨的情况下,阿颜竟然觉得这双手特别的美,可是就是这样一双手将她狠狠的从柜子里拽了出来,真英俊,阿颜想,就算是沾满血腥,战袍凌乱,阿颜还是觉得他高大威猛。
阿颜是个小宫女,从小陪在九公主旁边,应国大军攻进城的时候,奶妈给她穿上公主的衣服,带着乔装成宫女的九公主出了城,大军攻破皇宫之后,阿颜随着沦为阶下囚的皇子宫女太监一起关在应国军营,好在应国士兵虽然不太和善但是没有克扣他们的吃食,这场仗打了整整一年,整日人心惶惶,就算身在皇宫也是心惊胆战,皇帝性情暴虐,眼看江山气数将尽,更加阴晴不定,随便杖杀宫女太监已是稀松平常的事。现在每日在军营干一些洗衣洒扫的粗活,晚上躺下就睡,阿颜竟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这日日头正好,一群女眷从河边浣衣回来,阿颜经过大帐,透过挂起的帘子看到了在沙盘前眉头紧锁的少将军,来到军营三个月,阿颜对这位少将军的大名简直如雷贯耳,阿颜从士兵的口中听得少将军的只言片语,这位少将军是应国镇国公的世子,镇国公府历代出将才,这位少将军更是英雄出少年,十五岁就跟着老将军到处征战,老将军年事已高已赋闲在家,世子爷年纪轻轻就是军中主帅。。。。。。,士兵一鞭子抽下来的时候阿颜浑身发麻,暗骂自己粗心走神,士兵咒骂一声,阿颜顾不得身上疼痛,弯腰去捡散落一地的衣物,“何事如此吵闹”,周围士兵跪了一地齐声声唤了一声“将军!”阿颜更是头都不敢抬,眼前只看到少将军一角战袍。谢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阿颜便明白了,只说了声“军营重地不得喧闹,收拾好了,退下吧”。
谢景晚上和几个主帅商议班师事宜,回到帐子的时候已是月上三更,谢景从小习武,自幼警觉,帐中若有若无的香味和不深不浅的呼吸声怎么逃的过他的耳目,他大步走到床前,扯下了鼓起的被子,穿着纱衣的阿颜便从床上滚了下来,阿颜跪在地上额头冒汗,紧张的说不出一句话,“说,谁让你来的”,“回。。。。。回将军,是。。。是曾副将让小的来的”,谢景暗骂曾少飞一句,只想“明天再收拾他”,便将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阿颜扶了起来,“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夜深了,回去休息吧”。阿颜如蒙大赦,顾不得凌乱的衣衫,道了谢便跑了出去。
大军班师回朝,浩浩荡荡,一路走了三个月,自上次她从少将军账中出来后,第二天曾少飞扶着被打了五十军棍的屁股,客客气气的跟她道了歉,厚着脸皮把她安排在谢景身边,随军侍奉,说是侍奉但是比起以前的粗活倒是轻松了不少,谢景行军打仗不拘小节,阿颜每日除了换洗被子衣衫,打点茶水,或是去伙房帮忙,倒是清闲了不少。大军到达京城,阿颜没有跟随行的旧宫人一起被关,等候应国帝王发落,反而被曾少飞抢先一步安排在了,镇国公府。
大军回朝,谢景忙的脚不点地,皇帝犒赏三军,谢景身为主帅,自是不敢推辞,庆功宴觥筹交错,谢景几乎来着不拒,喝吐了不知道多少回,才堪堪脱了身,回到国公府已经已经月上柳梢,一身酒气,谢景只想着明早上再去拜见爹娘,便唤了侍从打了热水进来准备梳洗,阿颜端了一碗醒酒汤进来,谢景眼神低迷,睁着醉醺醺的眼瞧着低眉顺眼的阿颜,只觉得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突然就起了逗逗这丫头的心思,唤住了转身出去打阿颜,“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奴婢名唤阿颜” “阿颜。。。。,伺候本将军梳洗”,谢景撑着胳膊等着阿颜宽衣解带,阿颜蹭的一下,一张脸便红成了柿子,阿颜从小跟在九公主身边,伺候人的事从小做到大,但是第一次面对一个男人,阿颜还是手足无措,颤着手去解蟒袍上繁复的盘扣,谢景只觉得越看越有趣,只觉得第一次看到这么胆小的丫头,忍着笑挥开了她的手。“下去吧,夜深了早点休息。”阿颜捂着砰砰跳的心脏,逃也似的出了屋子。
两年后。。。。
阿颜来到应国,已经整整两年,现在天下太平,百姓安定,阿颜在这将军府也是整整三年了,谢景虽然不用在外征战,但是还是整日待在军营,只是每逢十五回府陪老夫人和老侯爷吃顿饭,所以阿颜三年见到谢景的日子其实屈指可数,倒是老夫人特别喜欢她,平日里总待在老夫人房中学习女工,阿颜手巧,做的一手糕点很合老夫人的胃口,老夫人待人亲和,待阿颜好,偶尔叫她习字画画,日子过得平和安定。
这日正是十五,是谢景回府吃饭的日子,阿颜给谢景缝一件外袍,眼看快完工了,滚边用的丝线缺不够了,现在时间还早,赶在谢景第二天去军营前应该还来得及,阿颜出府去买丝线。
谢景回府的时候,找遍了花园卧房不见阿颜的踪影,问了门房的家丁,才知道阿颜下午出府去买丝线,到现在还没回来,一时慌了神,打算出门亲自去寻,却与回来的阿颜撞了个正着,阿颜一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样子,谢景忙问她“是不是出门受了欺负?”,“没。。。。,我下午去买丝线,哪知道在东街迷路了。。。”,“怎地这么傻,这么久了还不认路,手冰成这样子。”,一路拉着阿颜的手回了府,晚上谢景在书房看书,阿颜进去添茶,谢景看着阿颜觉得不对劲,平日阿颜做事稳重,今天茶水溢出来了,竟毫无知觉,谢景拉着阿颜的手问她“是不是府里有人欺负你了?”,阿颜慌忙摇头“府里人待阿颜很好,老夫人待阿颜也很好”,“那你是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阿颜忙岔开话题,“我近日缝了件外袍,最近天气转凉了,少爷带去军营穿,但是今日买丝线耽误了写时辰,明天怕是来不及给少爷带走了”,谢景在阿颜额头落下一吻,笑着说“傻丫头,这等小事不必忧心的,下次带也不迟,夜深了你也早些歇息,我下月回来了便与爹娘商议我们的婚事,好不好?”,“阿颜一下羞红了脸,头也不抬转身便跑了出去”,谢景笑着摇摇头,看着空空的怀抱,有一丝失落,心道:“还是早日娶她过门的好”。
阿颜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到自己出门买丝线,被九公主抓了起来,给了她一包毒药让她放在谢景的饭菜了,她不忍心,她怎么下的了手呢,谢景对她那么好那么好,她想告诉谢景真相,但是又不敢,她自小命苦,是出宫偷玩的九公主从人贩子手里把她救了下来,告诉谢景真相,会对不起九公主,她痛苦不堪,最后自己偷偷喝掉了放了毒药的茶水,又梦到谢景说要娶她,还梦到小时候在宫里被九公主变着法子捉弄一幕幕场景切来切去,阿颜只觉得头痛欲裂,五脏六腑痛苦不堪,周围人声嘈杂,很多人进进出出,她听到谢景着急的喊她,又听到曾少飞跑进跑出,阿颜只觉得累想一觉睡过去。
阿颜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便看到了趴在床上等她醒来的谢景,胡子拉碴,一脸憔悴,阿颜想抬手却摸摸他的脸,却有气无力,喉咙干哑发不出一丝的声音。谢景觉轻,阿颜呼吸一变他便醒了,看到活生生的阿颜就在眼前,只觉得一切得来不易。语无伦次的说,“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解药是九公主送回来的,还好来得及。。。她转告你,当日你救她一命,现在她还你一命,从此与你恩义两清”,阿颜刚醒脑袋一片空白,很用力的消化这些事,“边疆出事了,九公主要复国,我要去打仗了,我们先成亲好不好?”,阿颜泪流满面,喉咙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的点点头。
一片灯火通明,谢景好不容易摆脱了死皮赖脸以媒人自称的曾少飞,被他灌了好几碗酒才脱了身,迈着醉醺醺的步子来到洞房,红红火火的高柱和大红花,阿颜安静的坐在那里,谢景一下子就酒醒了一大半,颤着手掀开了阿颜的盖头,只觉得眼前的人美的不可方物,一眉一眼都是赏心悦目,什么时候对阿颜上了心?大概是阿颜被曾少飞恶作剧似的送到他床上那次,他气曾少飞在军中胡来,但是那天晚上他在梦里跟她纠纠缠缠几乎一夜没有睡个踏实觉,第二天一大早就赏了曾少飞五十军棍。。。。
今天是大军出征的日子,谢景拉住正在指挥丫头们收拾行装的阿颜,“我答应你,如果在战场遇到九公主就放她一命好不好?”他是了解她的,破城那日她不顾自己安慰,穿着九公主的衣衫,冒死当了九公主的替身,还好遇到的是他,“此战不会耽误太久,好好在家等我着回来”, 阿颜在谢景脸上落下一吻,含羞笑笑点点头,阿颜信他,他让她等着他回来,她便守着府里等着他,战场刀剑无眼,但是她只觉得此刻她已经很圆满了,半生命途坎坷,他是她的救赎,此时正值应京三月初春,窗外桃花飞舞,等到秋天落叶的时候他就会回来了阿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