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牙湾新生报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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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里的一个早晨，在黄原城还没有睡醒之前，东关旅社的院子里就一片熙熙攘攘了。原来是孙少平他们要出发去大牙湾煤矿了。

和孙少平一起的有四十来个人，全部是从农村招来的。可同为农村出身，他们的情况却大为不同，只有少平一个人是纯粹的农民子弟，其他人的父亲不是公社领导就是县市的部长局长。

“在黄原各地，男人在门外工作而女人在农村劳动的现象比比皆是。中国的政策是子女户籍跟随母亲。”因此即使他们大权在握，也无法和眼下的政策对着干。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当然非他们的子女莫属了。

虽然吃煤矿这碗饭并不理想，但对这些个父亲来说，先一步是要让子女端上公家这个铁饭碗，然后再设法把他们调出来。有的人自己的子弟刚招工还没有到矿，就开始四处活动着打探关系了。

大牙湾煤矿用了两辆大卡车来迎接这些新工人，一辆卡车坐人，一辆专门运送他们的行李。

大家纷纷与前来送行的家人告别，然后兴奋地爬上卡车；只有少平一人无人相送。晓霞、兰香和金秀，都先后走了省城，去投奔新的生活了。本来金波说好要过来送他，可单位紧急让他去包头出差，他作为新工人不敢怠慢。

但此刻少平并没有感到孤单和难受，他不是刚离巢的小鸟作第一次飞翔；他已经在风雨中有过艰难的行程，他的内心反而弥散着欢欣而温馨的情绪。无论前面等待他的是什么，他总归又踏上了人生新的历程。

他也没什么行李，那床破被褥早就被他一时兴奋送给了揽工汉好友“萝卜花”。晓霞送他的那床被子，也给了妹妹兰香，他自己只留下了晓霞送的一条床单。这条床单被他叠得整整齐齐，用塑料纸包的好好的。

显然，那条床单现在已经成了一件纪念品。他提的这个烂黄提包还是他初走黄原时带过来的那只，说起来上面的补钉还是险些成了他丈母娘的曹书记的老婆给缝缀的呢！他揽工后买的大提包已经给哥哥带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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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汽车穿城而过的时候，夜色还没有褪尽。黄原街上一片寂静，只有几个慢跑的老人沿着人行道踽踽而行，连他们的咳嗽声听起来都是响亮的。”

“小南河对面，九级古塔的雄姿在朦胧中影影绰绰；地平线那边，已有白光微微泛起。”

“少平两只手扒着车帮，环视着这个熟悉而亲切的城市，眼里再一次含满了泪水。别了，黄原！我将永远记着这里的一切；你留在我心间的无论是忧伤还是欢乐，现在或将来对我来说都已是甜蜜……”

南行的汽车经过一整天的颠簸，突然降落似的跃下了高原之脊。绿色越走越深（已经到达了中部平原），暮黑时分，汽车终于进入了向往已久的铜城市区。

展现在这些“新生”面前的“是一片灿烂的灯火和大城市那种特有的喧嚣。被一整天颠簸弄得东倒西歪躺卧在车厢中的青年，都纷纷站立起来，眼睛里放射着惊喜的光芒，欢呼他们壮丽的生活目的地。”

当汽车在火车站广场停下后，许多人立刻收拾起了车厢里的东西。但他们高兴得太早了！前面驾驶楼迎新的人立马跳下来大喊道：“下来撒泡尿，马上就开车！”

这些激动的青年们大失所望，在他们的想象中，他们要去的正是这样一个气派非凡的地方，没想到只是路过。

“汽车很快拐进了东面一条幽黑深邃的山沟里。他们甚至连梦寐以求的火车都没来得及看见，只听见它的一声惊人的长嚎和车轮在铁轨上铿锵的撞击声，接着就被拉进了这条与他们家乡别无二致的土山沟……”

“一种不安和惊恐的情绪霎时使这个刚才还欢呼雀跃的车厢，陷入了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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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当又一片壮观的灯火出现的时候，这些人再一次从车厢里站起来。可这还不是大牙湾煤矿，汽车再一次驶进黑暗中，这群青年的情绪也跟着黯淡下来。

就这样的，连续数次。夜间十点钟左右，当这群青年的情绪快要跌入谷底的时候，卡车最终还是停在了一片灯火辉煌前，大牙湾显然也是一个大地方。

“车厢里顿时活跃起来。黑暗中有人用很有派势的口气说：‘哼！看我们是些什么人！他们敢把我们塞在一个不像样的地方！’这些没见过大世面的地方官员的子弟，脑子里只保留着自己父辈在乡县的权威印象，似乎那权威一直延伸到这里甚至更遥远的地方。”

这让我想到某一部分霸凌的孩子们，是不是也是这样一种想法？

“汽车拉着黄土高原这些自命不凡的子弟，在矿部前的一个小土坪上停下来……旁边矿部三层楼的楼壁上，挂着一条欢迎新工人到矿的红布标语。同时，高音喇叭里一位女播音员用河南腔的普通话反复播送一篇欢迎词。”

“辉煌的灯火加上热烈的气氛，显出一个迷人的世界。”这些“新生”的血液沸腾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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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平凡的世界》系列。卷五，第三部第二章读书笔记，总第2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