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边大学短篇小说故事

车上

2018-04-13  本文已影响230人  长翅

依稀还记得,事情是这样开始的:

我正昏昏欲睡,头随着客运汽车的颠荡而拨浪鼓似的在靠背上摇来滚去。车子悄无声息地停在公路边,失去摇晃的我猛然惊醒,睁开双眼时,车门已经打开。

穿着时髦的披长发女孩拖着紫色长箱钻进车来,在车门口停住,抬头往拥挤的车里四处看了看,最后将目光停在我旁边临窗的空位上,随后又将眼珠转向我,打量了几秒钟,才拖着长箱摇摇晃晃地穿过狭窄的过道,朝后排走来,看样子有些疲惫。

“劳烦!”她说,语调平淡,面无表情。

我将身子挪开一些。

她将笨重的长箱放在我面前,仰头看看车顶的货物架,光洁的额头皱起隐隐的细纹。

我适时地起身,摆出礼貌的姿势,问她:“需要我帮忙吗?”

女孩吃了一惊似的转过头来,用纤细修长的手指将遮住侧脸的长发别到耳后,茫然地望着我。

我露出微笑,尽量使自己和善一些,指着她的长箱问:“要我帮你放上去吗?”女孩的眼神忽然平静得有些可怕,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才轻轻地点点头。

箱子确实挺重,举起来的时候差点儿落到前排乘客的头上,还好女孩及时出手拉住了箱子的一角,合两人之力才将长箱放到货物架上。这时我才发现,穿着增高鞋的女孩似乎比我高一点儿,原本就有些尴尬的我赶忙坐下,头靠进座椅里。女孩转向我,理理长发,淡淡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坐到里面的空位去,一声不响,一副疲惫的样子。

车外的天空阴暗,车内更是灰茫茫的,使人昏昏欲睡。由于是最后一排,中间没有挡手,一阵阵女人特有的清香在我的鼻尖隐隐徘徊。我还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把脸转向窗的一面,愣愣地盯着窗外快速后退的景物出神。车子启动了,在沉闷压抑的空气里,没人搭理我,我也不愿搭理别人,这么着,头靠着后背椅,又开始了半睡半醒间神魂颠倒的梦境生活。

夕阳的余晖从密密的树梢间倾洒下来,归林的小鸟欢快鸣叫,我牵着心仪的女孩的手,漫步在窄窄的林间碎石小道上,然而我们只是肩并肩走着,不说一句话,步伐好慢好慢……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在林子深处响起,嗡嗡的噪音越来越大,天边的夕阳渐渐落下去了,我忽然间恐惧起来,我紧紧地盯着她的侧脸,加快步伐想要走到前面看清她的脸、她的眼睛,可是我怎么也赶不上她的步伐,终于,连她侧脸也模糊了。

“已经分掉了,闹了这么久,终于分掉了。再也……”

我从梦境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车上人影稀疏,原来已经走了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后排座位上只剩下我们两人,而她此刻正趴在窗上接电话。我无意偷听她的话,想要去其他座位,可想想这样做又有些不妥,只好闭上双眼假寐。

“我再不想提他们,我,我跟他们已经毫无关系……”她尽量把声音压低,声音随情绪的变动而时高时低,断断续续地传进我耳中。

“我已经走了,我要离开那个该死的城市,再也不要回来……再也不要见面。”说完她呵呵的冷笑了几声。

  ……

女孩挂了电话,落寞地望着窗外飞速流逝的山的黑影,口中喃喃自语:“不回去了,再也不回去了。”

车子仍旧不知疲倦地向前行驶,在雾霭弥漫中翻过起伏高险的山,在呜呜的嘈杂声里穿过幽深狭窄的隧道,终于来到绿树环绕的平直公路,路下的江水翻滚前进,车窗外的人家烟火升腾。这时车上又离开了一部分人,车里变得更加空旷﹑冷清。司机师傅问了一遍是否有人要下车吃些东西或方便,没人理他,车子便又不急不慢地徐徐上路。

也许为了缓解疲劳,司机师傅打开音响,是陈奕迅的《K歌之王》:

我以为要是唱的用心良苦﹨你总会对我多点在乎﹨我以为虽然爱情已成往事﹨千言万语说出来可以﹨互相安抚﹨期待你感动﹨真实的我们难相处﹨写词的让我﹨唱出你要的幸福﹨谁曾经感动﹨分手的关头才懂得﹨离开排行榜更铭心刻骨﹨我已经相信﹨有些人我远不必等﹨所以我明白在灯火阑珊处﹨为什么会哭﹨你不会相信﹨嫁给我明天有多幸福﹨只想你明白﹨我心甘情愿﹨爱爱爱爱到要吐﹨是醉生梦死﹨才能熬成的苦﹨爱如潮水﹨我忘了我是谁﹨至少还有你哭﹨我想唱一首歌给我们祝福﹨唱完了我会一个人住﹨我愿意试着了解从此以后﹨拥挤的房间一个人的……

伴随着悲凉凄柔的音乐,在远离家乡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我也不禁沉浸在一种怀恋伤感的氛围中。我悄悄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女孩,只见她将膝盖抱在胸前,整个脸埋在手臂中。我猜想,她在默默流泪吧。我看着窗外渐晚的天色,将原本换座位的的决定打消了。

傍晚十分,车子在一处小镇上停了下来。我再次从梦境中醒来,第一时间朝女孩看去,女孩依然保持双手抱膝的姿势,侧头望着窗外的昏暗发呆。车路两边是几家暗淡的饭店和几处孤零零的小超市。司机师傅让我们下车吃点东西再走。

从早上到现在,女孩不曾下过车,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靠近女孩,轻声问她是否想吃东西,过了

半响她才木然地摇摇头,我再次问她是否有想买的物品,这次她连头都不抬一下了。我有些尴尬的摸摸头,找出自己的手机,随着其他人下车去了。

这是一个比较落后的小镇,虽然被公路穿过,却似乎没有得到交通带来的多少实惠,可能是位于公路中间而且离两头的城市较远的缘故吧。停在此处的汽车有好几辆,乘客们匆匆下车,找的找厕所,买的买东西,但大部分人一头钻进巨大白炽灯下仍有些昏暗的食堂,在混乱嘈杂中呼呼扒完碗里的饭菜。我点了一份青椒肉丝炒饭外加一瓶矿泉水,不知道是不是饿坏了,竟然吃起来相当美味。吃完后去了趟厕所,想了想,我挨家饭店游逛了一遍,买了一份糯米粥,几瓶矿泉水,最后又买了几只油香扑鼻的鸭腿,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车上。

长发女孩换了一个姿势,背靠在后座背上,双腿伸展开,翻看着手机页面,手机屏幕的光芒照亮她那苍白的脸。她对我的到来熟视无睹。我也毫不在意,将包装袋挂在前排座背上,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翻看手机桌面。

大多数乘客已经陆续回来,司机师傅做最后通告,要方便的赶紧,前方XXX米内不会停车。女孩还似乎又吃了一惊,她凑到窗边看了看已被墨水染黑的天幕,悄悄侧脸窥视着我。我假装郑做其事地看着手机屏幕。女孩终于还是靠过来,“你能陪我去一趟吗?”她的声音很低,嗓音有些哑。

我走在前方,故意放慢脚步,她贴近我的后背,一只手轻轻抓住我的衣袖。到公共厕所,我站在外面等她。如墨的夜空里,我忍不住想要叼一支烟,但又想起曾经对某个人的诺言,只好作罢,我只能在异地的夜空下思念她,以及他们。而此时此刻,我的身边却又有另一个孤独的陌生的她做伴。

女孩颤巍巍地走出来,像找一根海水中的稻草般地在灯光点点的黑夜中找到我,抓扶我的衣袖,一起走上车。

这一次,女孩没再对我冷漠不理,她坐回里面的座位,对着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明显的表情,却如暗夜里倏忽即逝的花朵。

趁车还没有开走,我打开包装纸,拿出热气腾腾的米粥递到她面前,说:“给你的,吃一些吧,看你走路都没力气了。”她有些不知所措,我就强塞在她手里,然后转过头去玩手机。其实只是翻着桌面看而已,我已经关闭来电,删除QQ和微信,甚至浏览器也删了。

没过一会儿,她还是吃了,小口小口的。我从口袋里翻出包好的鸭腿,手上戴好小胶袋,撕开拿出一只大口大口地啃,将另一个小袋子给她。受到我的感染,她快速将粥吃完,大方地拿出一只油黄的鸭腿,学我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啃,到最后,似乎为了发泄心中的抑郁,她完全抛开了先前的矜持,忘我地沉浸在大快朵颐的亢奋中。渐渐地,泪水如决堤的江水从她眼里浩浩荡荡地涌出来。

“我想喝酒!给我酒!请你给我酒!给我酒好不好?”她泪流满面,哀求似的对我说。

此情此景,我有些手足无措,但看她一脸的悲伤,心里面也十分绞痛。我扯出纸巾尽量温柔地为她擦拭泪水,轻声安慰她:“车里不准带酒的,来,多吃点东西吧!”然而她只吃了两只鸭腿就再也吃不下了。我为她拧开一瓶矿泉水,她拿着瓶子便仰头大灌,待喝了好几口,我赶忙止住她,说:“别别别,喝多了等下没地儿上厕所。”我拧紧瓶盖将它放好。女孩忽然静静地看着我,那是一种我描述不出来的奇怪表情。我又递给她纸,她擦擦嘴角,又一次安静地缩回窗边去,看着深不见底的黑夜发呆。

我将剩余食物和垃圾收拾好,挂在前方坐背上。这时,司机师傅通知系好安全带,起程了。

她仍旧凝视窗外,对司机的话毫无反应。我叹了口气,心想做好人就做到底吧,于是小心翼翼地为她系上安全带,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今夜黑暗笼罩,明日太阳照常升起。”然后自顾自地回到座位,系上自己的安全带,继续我的美好梦境。

一声汽笛划破长空,在嗡嗡声中,空荡荡的车子踏上了夜的征途。上了高速公路,车里再也没有那种让人头晕目眩的晃荡,我也能够安然入睡了。

夜半时分,我闻到一股浓厚的洗发水的香味,感觉肩上沉甸甸的似乎被什么压住了,我伸手去摸,摸到了一张滑嫩的脸蛋,原来是女孩在我睡着时靠在了我的肩上。我放下手,一动不敢动。

女孩忽然抬起头,原来她也没有睡着。

我重重地呼吸了一口气,绷紧的肌肉稍稍放松,没想到她又轻轻地将身子向我挪过来,双手环搂住我,身体也紧紧地贴过来。我想要推开她,她竟然将脸凑到我的脸下,寻找我的嘴唇。我手足无措,只能僵硬地回应着……

车里剩余的乘客都熟睡了,除了车子嗡嗡的声音外,四下一片寂然。

女孩依偎在我的胸膛上,头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明天我就到站了。”

我“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她也没有说话了,轻轻地躲到窗边,单薄的身子在夜空下显得十分孤单脆弱。她有什么错呢?她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罢了,受了伤后在男人身上寻些安慰有什么错呢?从她在上厕所的路上紧紧抓住我的衣袖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子。我又生出一些懊悔,不禁羡慕起那些生性风流行为洒脱之人来。

到了下半夜,车外淅淅沥沥地落起了小雨,气温下降。我毫无睡意,瞥见女孩单薄的身影在窗边瑟瑟颤抖。我想了想,下了决心,朝女孩移去,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将女孩抱进怀里,她毫不挣扎,像只小羔羊似地温顺地趴在我怀里。

我本来对女孩身上发生的事毫无兴趣,但此时此刻,我多想了解这一切啊,究竟事情是多么严重以至于能让她割断一切毅然奔赴他乡呢?但是我没有开口问她。

“不要问问题好吗?”她在我怀里仰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说,“我说你听,你说我听,你只听我想说的,我也只听你想说的,好吗?”

我默默地点点头,开始听她在我耳边喃喃絮语。

第二天快到站的时候,女孩才红着脸从我的身上起来。我的大腿酸痛无比,但我毫无怨言。清晨温暖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我看着女孩微红的脸蛋说:“你看,太阳升起来了。”

女孩微笑着端详我的脸,说:“是啊,阳光很好呢。”

她终于要下车了,这就是她的目的地,而我还要一直乘车往前。

收拾好行李,女孩静静地站在我的对面,此时此刻,说些什么好呢?我想了半天,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走过来,捧着我的脸轻轻地吻了吻,然后拖着她的紫色长箱,步伐稳定地走进了茫茫人海之中。

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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